《我的老師》
作者:岩本薰
插畫:腰乃

【staff】

書源&掃描:白井初芝
監制:阪田銀時
錄入:田中xi、sakura、朽木焰澪、樹葉子子子子、混沌、橙路_、牡丹燈籠、阪田銀時
整理發布:阪田銀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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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內容簡介】

“做愛也是奴隸的重要工作吧?”
我握有樸素又老土的老師──里見的弱點,任意使喚他時,對他起了情欲。他明明是個毫無情趣的嚴謹老師,淚流滿面的表情卻很性感。我像一頭發情的野獸,性欲大發停不下來……!
誒,老師。你的一切都既色的又太可愛了,這樣不行喔。你可愛的地方,我可是瞭如指掌喔。──所以理我一下吧。殘酷無情的發情學生X老師 可愛得讓人心花怒放的色欲愛情故事!

【目錄】

我的老師
我與老師
我與老師的甜蜜日子
後記

【正文】

【我的老師】

SIDE-M

“然後呢?接下來要做什麼?”
從浴室走出來的男人不高興地問。
客廳里的大型液晶電視熒幕上播放著外國影集,正在看電視的我按下遙控器上的停止按鈕,同時從沙發上站起來,伸了一個懶腰。
我轉過頭去,那個丟出問題的人就站在客廳與走廊的交界處。
我把遙控器扔到沙發上,走近那個男人,然後在離他半步的地方停住,俯視比我矮十五公分的他。
男人那帶著濕氣的細柔發絲,緊貼在他的額頭上。
蒼白的臉、微尖的下巴、細窄的鼻梁、度數似乎很重的眼鏡,以及薄薄的嘴唇,因為那些緣故,他看起來給人一種神經質的感覺;說難聽一點,就是看起來很陰沉。
他的身材也很瘦弱。身高不知道有沒有勉強到一百七十公分。肩膀和胸膛也很薄,肌肉少得可憐,全身上下都很單薄。
打扮也很土。就算撇開他是個年近三十的大叔這一點,那身打扮也讓人無法接受。
(不過,這是他私下的穿著……這已經不是品味的問題了吧?)
歪曲的領帶,松垮地從敞開到第二顆鈕扣的白襯衫領口垂下來。襯衫的兩個袖子都往上捲到手肘,灰色西裝褲的褲管也輓到膝蓋下方,露出體毛稀疏且光滑白皙的小腿。腳上則沒穿任何鞋襪。
(兩只腳的指甲都剪得很圓弧平整……的樣子。)
他並沒有讓人看了特別愉悅的外表,但我還是自然而然目不轉睛地觀察起眼前的男人;結果,男人用中指把因熱氣而起霧的銀邊眼鏡往上推,用語帶煩躁的沙啞聲音又重復問了一遍:
“浴室已經掃完了,松崎。接下來要做什麼?”
“……接下來,嗯……卧室吧?”
“……卧室?”
男人皺眉回問,我點點頭說道:
“因為換床單很麻煩,所以我都放著沒換;不過下周預計有女人要來過夜。要是被她看到有其他女人的毛發留在床上,肯定會發神經鬼叫,吵死人了。”
我如此說明之後,男人眼鏡後面的細長眼睛眨了幾下。
啊~對他來說太刺激了嗎?
我如此想了之後,男人果然慢慢低下頭,用低沉的聲音小聲地說:
“床單那種東西……你自己換吧。”
他的耳朵微微發紅。
(他該不會還是處男吧?)
我很想笑出來,不過還是勉強忍住笑意,以單手頂在門口旁邊的牆上,像是要給他壓迫感似地,故意從上方斜視他。
“喔……你可以說那種話嗎?”
我盡己所能地用傲慢的語調說了之後,對方套著白襯衫的單薄肩膀震了一下。
“嗯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嗯?”
男人試著逃避我對他的窺視,視線不安地游移不定。
“……不可以吧?”
我用討人厭的語氣一次次確認後,稍微彎下腰,硬逼男人看著我的眼睛。
“因為,老師你可是我的‘奴隸’。”

事情發生在昨天放學後,當時已經過了傍晚六點。
稍微打了一場小型籃球賽後,我和朋友話別,走在回家的路上。但就在只差五分鐘便要到家時,我發現自己不小心把智慧型手機留在教室里了(難怪都沒有聽到鈴聲)。
我平時總是把手機放在制服口袋裡,不過今天最後一堂課是小考,當時我照著老師的指示把手機放進抽屜,結果就忘記拿出來了。
明天是星期六。周末一定不能沒有手機,否則就不配當人了。
“我在犯什麼傻啊。”
雖說暑假去了夏威夷、海邊,還通宵唱卡拉OK,到俱樂部那些地方玩瘋了,但第二學期都已經開學一周了耶。
我一邊暗罵自己粗心,一邊回到學校。到了這個時候,走廊上果然都沒有學生了。
我回到自己的教室,正要打開教室的後門時,突然停下動作。那是因為我剛剛不經意地從窗戶看進去時,發現教室里有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影。
沒有開燈的教室,被即將西下的夕陽染紅。我透過窗戶玻璃,看到那個人影站在一片紅色的教室正中央。我在心中喃喃自語:
(……那不是里見嗎?)
里見是負責地理和歷史的社會科老師,也是我們班的副班導。因為他只教社會科,所以身上彌漫一股不被人重視的感覺,他本人也是個不起眼的三十歲男人。老實說,他如果不是副班導的話,我連他的名字也記不住,他的存在感就像空氣一樣微弱。
他既沒有抹發蠟也沒有噴造型液,發型一點個性都沒有,一副銀框眼鏡連時髦的時都沾不上邊;而那萬年不變的成衣西裝上,還系了一條花樣老土的領帶,不禁讓人想花一小時追問是在哪裡買的。
而且他好像是鐵道宅男,學生們都在背地裡叫他“里鐵(笑)”。
那個里鐵,正獨自站在無人的教室里。雖然今天最後一堂課的確是里見的課,可是第六節課結束到現在,也已經過了將近三小時。
(他在做什麼?)
我覺得低著頭動也不動的里見很可疑,於是凝神盯著他看,這時我註意到那家夥雙手抓著一個白色的“東西”,還把臉埋進去。
再看得仔細一點,那個白色的“東西”好像是一件薄毛衣。
呃,我記得那裡是彩的座位吧。也就是說,那家夥把臉埋進彩的薄毛衣里?
思緒接上的那一瞬間,我全身的毛發都倒豎起來。
(哇,好惡心……)
實際上,要是彩本人正好在場的話,一定會昏倒的吧?自己去參加社團活動的時候,放在教室里的薄毛衣被陰沉的老師偷偷拿起來東聞西聞的,那毛骨悚然的程度,根本就是暴風雪等級的啊。
(……不過,里見喜歡彩喔?)
彩是個臉蛋好、身材棒的女孩,大概可說是校內前五名的美女。
她曾向我告白,所以在半年多前我也和她交往過。不過她嫉妒心強,獨占欲也讓人感到厭煩,所以很快就分手了。雖然她的胸部很大,但我才不想每個小時都傳簡訊咧。
我聳聳肩膀,喀啦一聲推開門,同時出聲說道:
“老師,你在乾嘛?”
聽到開門的聲音,里見嚇得跳起來,他和我四目相交的那一剎那,喉嚨倒吸了一口氣。
“松……松崎?”
我走近張大眼睛且動也不動的里見,隔著彩的桌子面對他說:
“那個,是彩的薄毛衣吧?”
聽了我的指摘,里見吃驚地搖晃肩膀,手中的薄毛衣掉到地上。他沒有理會掉在地上的薄毛衣,只是激烈地左右搖著頭。
“不、不是……這、這是……那個……不、不是那樣的……!”
里見張惶失措地說著語意不清的話,我毫不留情地繼續說道:
“你剛才在聞薄毛衣上的味道吧?老師,你喜歡彩嗎?”
里見一下子變得滿臉通紅。
哎呀~哎呀~真是個笨蛋,臉紅成那樣,不就等於承認了嗎?
“真是糟糕呢。你那樣算是……對學生性騷擾?”
聽了我的指摘,這次里見臉上的血色一轉眼就消退了。
“不……不……”
他的臉色從鐵青變成了白色,眼睛也變得濕潤,就是所謂的淚眼盈眶。
“不是……不……”
他像個笨蛋一樣重復說著“不是”,那狼狽的模樣實在太滑稽了,讓我想再多捉弄他一下。
我發現里見在做這種事的時候,本來只打算稍微教訓他一下而已的。我大概是虐待狂吧?
“哪裡不是?你別想矇混過去。畢竟你是現行犯。”
現行犯——聽到這個詞,里見的表情明顯僵住了。他所有的情感都不斷宣泄出來,甚至讓人有點擔心。不過,我沒有道理因此就對他仁慈。
“要是我告訴校長的話,一定會變成重大問題,這麼無恥的老師,一定會被教育委員會強力撻伐,搞不好還被懲戒免職吧?”
“……!”
我連珠炮似地把里見逼入絕境,里見一句話都無法反駁,只是開合著嘴巴。最後,他的頭忽然垂下。
像是放棄似地,里見垂著頭,開始微微顫抖起來。不知是否因為他整個人都很瘦弱,頭也很小的緣故,他看起來像一隻被水浸濕的老鼠。
明明是個老師,卻在小自己一輪的學生面前縮起身軀發抖——看到他這般凄慘的模樣,我總覺得有點可憐。
這個鐵道宅男就像是沒女人緣的代名詞,不管怎麼樣,彩會理睬他的可能性都是零;他頂多就只能聞聞她薄毛衣的味道而已。
算了,就原諒他吧?反正彩又不是我(現在)的女人,而且那也不是我的薄毛衣嘛。
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——
“……我……”
里見的聲音顫抖,語氣中帶著深深的苦惱,然後他抬起頭。
“……我該怎麼辦才好?”
他倚賴般地看著我的眼睛問道:
“我……該怎麼辦……?”
“什麼怎麼辦……”
別問我啊。
那種事情自己想啦。你可是個年近三十的大人了。
你至少該承擔自己造成的後果吧?
(這家夥和他的外表一樣,真是沒用得要命。)
里見的無能讓我感到厭煩,在這股麻煩感的推波助瀾下,我隨口說道:
“要我不說也是可以啦——”
里見倒吸一口氣。
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一絲光明一樣,他露出哀求般的表情。就在這一剎那,突然有一個念頭從我的心底油然而生。
一股嗜虐的沖動,讓我想把這凄慘可憐的家夥逼入更深的困境。
沒想到我還真是個虐待狂。
“要我不說也行,不過那可不是免費的。”
我的心境就像玩弄一隻瀕死老鼠的小貓一樣,故意慢慢地說下去。
“…………!”
剎那間,里見的太陽穴震動了一下,他吞了一口口水等我繼續說。
我掌握了別人的人生——而且對方還是平常站在指導我們立場的老師。
真讓人雀躍。我的心情愉快得不得了。
因暑假結束而變得低落的情緒,現在久違地高漲起來。
(這家夥,現在好像什麼事都會答應的樣子。)
里見一臉認真地等待我開口提出交易,我一邊看著他的臉,一邊沉浸在優越感中,再三思索。
他一定認為我會提出和成績相關的要求,像是告訴我考試內容之類的。
可是很不巧,就算知道社會科的考題,也不會有多大的影響。而且不管學校的成績提升多少,進不了想去的大學就沒有意義。再說,我將來已經決定要繼承母親的公司了,就算擁有知名大學畢業的頭銜也沒什麼太大的幫助。
而且根據話題的走向,說不定事情會有很有意思的發展。
至少可以打發這個周末的空閑時間吧?
心裡得出結論後,我緩緩開口:
“要我不說,代價就是——”
里見的喉嚨發出咕嘟一聲。
“代、代價是……?”
“老師——當我的奴隸吧。”

哎,該說是靈光乍現呢,還是心血來潮?
我活了十七年,大多數的事情都經歷過了,現在完全沒有事情能給我新的刺激。可是最大的原因,是因為那女人(不是女友)在這個周末要去家族旅行,所以我很閑。
‘奴隸’這個主意,是從前幾天玩的網路游戲偶然得來的靈感。那是我經班上的電玩宅男熱烈推薦下,下載來玩的一款調教美少女的色情游戲。
我並不喜愛二次元的女生(像“我老婆”之類的詞根本就是不知所雲),那些家夥雖然說那是“游戲神作”,不過我並沒有很興奮,說不定在現實中把老師當奴隸對待還比較有趣……我是這麼想的。
喀啦、喀啦、喀啦、喀啦。
剛剛里見把卧室的床單放進洗衣烘乾機,因此洗衣槽旋轉的聲音便透過洗衣間半開的門縫傳了進來。當時我教他怎麼使用我家的洗衣機,並說出它會自動從洗衣到烘乾時,他的眼睛張得好大。
現在里見剛拿出新床單,正在努力地鋪床。
(……與其說是‘奴隸’,不如說是女僕吧。)
里見照著我的要求,準時在事發隔天的星期六——也就是今天的中午——十二點按下大樓的電鈴。
我打開門,便看到里見穿著灰色的現成西裝配老土的領帶,以一身和平常一樣的打扮站在門外。
懷著想看嚇人事物的心情,我對里見私下的穿著也很有興趣(像是把POLO衫的下擺扎進褲子里、還是脖子上綁一條印花大手帕、或者是上下都穿牛仔布衣物之類的),然而總覺得他這副模樣很普通,令我有種空歡喜一場的感覺。
我住的大樓位在離學校步行約二十分鐘的地方。雖然可以步行走到鬧區,不過這一帶都是住宅區,所以比較安靜;說得通俗一點,就是清幽的高級住宅區。
在我上高中的同時,我的父母就買了這間房子給我,我已經在這里獨自住了一年半。
沒有任何人乾涉,不管是要帶女人回來,或是睡到幾點起床都是我的自由,雖然這樣很輕松愉快,可是得自己打掃這一點實在很麻煩(就連我那寵溺獨子的父母,也不肯雇傭人給我)……吃飯的話還可以靠外食&宅配解決,可是房子若不整理就肯定會亂七八糟。
我一個月前和超愛打掃的前女友分手了。由於每個房間的凌亂狀況也差不多到了極限,所以要‘女僕’——不,是要‘奴隸’做的事情,堆得像山一樣高。
“——松崎。”
里見好像鋪好卧室的床了,他走進客廳,站在懶散地躺在沙發上的我前面。
“弄完了。”
我把拿在手上把玩的手機塞進褲子口袋裡,從沙發上起身。
我跟著里見,到客廳、廚房、浴室、廁所、玄關、書房、卧室一一檢查。
“喔~變得很乾凈了嘛。”
里見大約花了五個小時打掃,原本一片凌亂的室內煥然一新,每個角落都變得很整潔。
客廳的木質地板用吸塵器吸過之後又用乾布擦過,連一絲棉絮、一根頭發都沒有;廚房的水槽亮到似乎可以映出倒影;浴室和廁所等等地方也光可鑒人。里見還順手整理了櫃子,每一個櫃子里都變得很整齊。
“抱歉我擅自整理了櫃子。”
“很好啊。”
“我把過期的調味料丟了。”
“嗯。”
我也看了書房,桌上收得很整齊,堆積如山的書和雜志也好好地收進書櫃里。
最後來到卧室,我掀起羽絨被,床單亦平整得沒有一道皺褶。
“看起來超像飯店的!”
我不禁對此發出感嘆之聲。只要是人,至少都會有一項長處。
“老師還真是勤快呢。”
我佩服地轉過頭,站在我背後的里見一和我對上眼神,就突然把視線別開。
他把臉轉向一旁,右手放在背後,我對這忸忸怩怩的三十歲男人問道:
“怎麼了?”
“沒有……那、那個……”
他支支吾吾地,側臉微微泛紅。
“什麼事啦?你在嘀咕什麼?”
我有些煩躁地向他追問,這時臉仍轉向旁邊的里見,突然把藏在背後的右手往前伸出來。他的右手抓著一個紙袋。
“這個……掉在床底下。”
“床底下?”
我驚訝地重復一遍,然後把紙袋拿過來打開。我把手伸進去,拉出指尖碰到的東西。原來是一件透明的蕾絲胸罩,推測為E罩杯。
“其、其他掉到床下的東西我都丟掉了,可是我不知道這個可不可以丟……想說還是給你確認一下。”
眼前的里見在說明的時候,臉變得非常紅。“啊……”我發出了一個曖昧的聲音。
雖然我沒有看過床底下,不過說不定還有保險套的空盒,或是用過的保險套掉在下麵。
再怎麼說,讓他處理保險套,實在是很不好意思。不過呢……
(他乾嘛那麼害羞……又不是少女。)
面對這個深感羞愧的三十歲男人,我感覺到一陣無法言喻的不舒暢感。
若要打個比方,我的心情就像是無意間對新進女職員說出性騷擾言語的老頭一樣。這份尷尬實在是無以復加。
“我和那個女人已經分手了,所以丟掉也無妨。反正她應該也不會回來拿了。”
因為太困窘了,我語氣生硬地回答,里見用眼角瞄了我一眼。
“這、這樣啊……我知道了。”
他以僵硬的表情收下我放回紙袋裡的胸罩後,踏著不流暢的步伐走出卧室。
我目送他那總覺得很不自然的背影,自言自語說:“……他肯定是處男。”
※他距離‘妖精’不遠了,要當‘魔法師’也不是夢。(譯註:“魔法師”意指三十歲還是處男。原本出自漫畫《萌系魔法師》:“你有沒有聽過這樣的傳說?直到30歲還保有童貞的話,就能夠使用魔法……”在《ニイハオ!你好》中,年齡了降到25歲。“魔法師”的下一個階段就是“妖精”,也有一說是“仙人”。)
看起來他是第一次觸碰穿過的女性內衣。
說不定他還是包莖。把彩的薄毛衣上的味道當成配菜來打手槍,就是他夜晚唯一的樂趣嗎?
都快三十了還是處男,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啊?
他到底有什麼樂趣,又是為了什麼而活著?
雖然我試著去想像,但十三歲就脫離處男的我,完全摸不著頭緒。

“松崎,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?”
我從卧室回到客廳,在沙發上坐下,里見好像看準了這個時機,走過來對我說道。
“什麼事?”
我抬眼往上看里見的臉,他方纔那動搖的表情已經消失了,傲慢地恢復老師的本分。
里見稍微正襟危坐,用鄭重其事的語氣問我:
“你的……父母呢?”
我還以為是什麼事,原來是那件事啊。
大概是打掃過一遍之後,發現這里除了我之外,沒有別人居住的跡象吧。
“我媽住在世田谷的本邸。我爸外派到國外。”
我簡潔的說明,讓里見皺起眉頭。
“你家明明在世田谷,你卻不和母親一起住,自己一個人住在這里嗎?”
“我媽因為工作的關系,整年都搭飛機飛來飛去,而我也覺得自己住比較輕松,再加上這里走路就能到學校。”
“對上學來說或許真的很方便,可是要吃飯,還要打掃,一個人處理不來吧……可以的話,和母親一起住不是比較好嗎?”
他用客氣的說話方式對我諄諄告誡,我的眉尾抽動了一下。
啥!?里見是在用他的身分對我說教嗎?
我雙臂抱胸,傲慢地仰靠著沙發椅背,瞪著眼前的男人。
“老師啊,我想你該不會是在同情我,認為我其實是個內心渴望父母關愛的可憐小孩吧?”
“…………”
里見不置可否,只是默默地從眼鏡後面凝視著我。
真的假的啊?看太多熱血教師劇了吧?
就是這麼老~土又消極的類型,才會因為嚮往電視劇里的熱血教師而來當老師吧?
我厭煩地聳聳肩說:
“抱歉讓你失望了,從我小時候開始我父母就常常不在家,我也和父母不親。我從來不覺得寂寞,而且沒有人啰里啰嗦在旁邊乾涉,每天都過得超開心的,要是有人能幫我做完所有家事就更完美了。”
“所以才要‘奴隸’……嗎?”
里見喃喃說道,他那同情的眼神讓我生氣。
別用那種同情的眼神看我。
誰都可以那樣看我,就只有你,只有你這個處男鐵道宅不準那樣看我!
只不過是個里鐵,神氣什麼!
我生氣地從沙發上站起來,為了讓里見明白我們的身高差距,我走到離他最近的位置逼近他,從上方向他施壓。
“沒錯——‘奴隸’。現在的你不是老師,而是‘奴隸’。如果你有空做無謂的探索,就給我去煮飯。”
我壓低聲音如此命令之後,里見明顯地變得狼狽。
“煮……煮飯?”
我盯著里見發僵的表情,皺起眉毛,感到意外地問:
“什麼?你不會煮飯嗎?”

雖然里見很會打掃,但好像完全不會煮飯。
盡管如此,不知是否身為奴隸的責任感使然,覺得必須得服從主人(我)的命令,他還是走去廚房,用不靈光的動作開始切用來做沙拉的蕃茄。然而,蕃茄的皮很滑,他無法順利固定住菜刀。
(笨手笨腳的。那是什麼動作啊?水族館的水獺敲開貝殼的動作都比他靈巧得多。)
啊——喂,不要用蠻力啊,那樣會把蕃茄壓爛的。
我靠著廚房的牆壁,擔心地看著里見拿菜刀的危險模樣,結果不出所料,他似乎切到手指了。“……好痛。”他發出小小的哀號。
“你在乾嘛啊?”
我終於看不下去,走近穿著圍裙的里見。
“都流血了。”
“啊……嗯……可是……”
“可是什麼?刀子給我。”
我從里見手中把菜刀拿走,用另一隻手指著餐具櫃的抽屜。
“右邊數過來第二個抽屜里有OK綳。”
“抱、抱歉。”
里見一臉惶恐地道歉,沮喪地走向餐具櫃。
我一邊迅速切著砧板上的蕃茄,一邊不由得在意起里見的動向,以眼角餘光偷瞄他在做什麼。
里見正用笨拙的手部動作和OK綳奮戰。光是剝開光滑的紙,就花了很多時間。雖然說他有左手食指不能用這項不利的條件,不過——
(連OK綳都貼不好嗎?)
他笨拙又慢吞吞的處理方式,讓我愈來愈煩躁。
然後,該說是果然和我想的一樣,還是不辜負我的期待,他把OK綳貼在偏離傷口的位置上了。
“啊……”
當我再度聽到可憐哀號的那一瞬間,我的太陽穴好像有什麼東西爆發了,我把手中的菜刀用力地放在砧板上。
“啊——真是煩死了!”
我大叫一聲後,轉身大步縮短與里見之間的距離,從後面抓住他的肩膀,用力把他轉過來面向我。
“啊!”
我不管他發出的抗議聲,抓起他的左手腕。
“一開始應該要先消毒吧!?”
我從抽屜里拿出消毒噴霧,對著滲血的傷口噴了一下。
“好……好痛!”
“才這點小痛,是男人就忍著點!”
我罵了打算逃走的里見,緊緊抓住他的指尖吹乾之後,拿出新的OK綳貼上去。
“喏,貼好了。”
“謝……謝謝。”
里見老實地答謝,一臉開心地看著貼上OK綳的手指,然後揚起視線。那雙不像三十歲男人的清澈眼眸一直凝視著我。
他從剛才就一直這樣……他有看別人眼睛的癖好嗎?
“…………”
那毫不遮掩的率直眼神,不知為何讓我覺得不自在,我迅速別開視線。
“夠了……晚飯我來煮。”
反正也不能期待他那種手法煮出來的菜能有多好吃,如果要我焦躁又擔心地等他煮好,還不如我自己煮來得更快更好吃。
“可是……那樣很不好意思……”
不知道是不是認為自己失去奴隸的立場,里見想要反駁,但我說了一聲:“算了啦。”就打斷他的話。
“你就去看電視等著吧。”

“多謝招待。非常好吃。”
里見很有規矩地雙手合十,以充滿真摯的口氣向我說道:
“沒想到松崎這麼會煮菜,讓我好意外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沒想到你這麼不會煮菜,是我失算了……不過,身為主人的我煮飯給奴隸吃,這件事本身好像有點不太對吧?
我覺得有點不能接受,於是放下筷子。
“我才沒有很會煮咧。既然過了一年半自己一個人住的生活,能煮這種程度的菜很普通吧?沙拉只是把菜切一切而已,薑燒肉片只是把肉炒一炒,最後淋上醬汁罷了。”
“是嗎?你用平底鍋的手法很熟練耶。松崎你在念書和運動上都無懈可擊,你一定是天生就很靈巧。我就不行了。不知是否因為我之前一直住在家裡的關系,就算搬出來了,也完全沒進步。”
“你什麼時候搬出來的?”
“一年前。我哥哥和嫂嫂生了小孩,所以和父母同住。”
“喔。”
里見把寶特瓶里的麥茶倒進玻璃杯中。雖然冰箱架子裡面的罐裝啤酒已經冰好了,可是我還是沒辦法在里見面前喝。里見應該也發現冰箱的啤酒了,不過他好像裝做沒看見。
我盤腿坐在鋪在地上的小地毯上,隔著矮桌和里見面對面,整個人靠在背後的沙發喝著麥茶。因為話題的走向,我不禁問道:“你平常吃飯怎麼辦?”
“就去附近的定食店,或是買便當。”
“老是外食會營養不均衡吧?外面賣的食物味道很重,而且不知為何蔬菜很少,你已經不年輕了,盡量自己做菜比較好啦,就算只是切切蔬菜的簡單沙拉也好。在連續吃外食或超商便當的日子,我都會那樣做。”
說到這里,我突然回過神。眼前的里見面帶微笑。
“松崎你人真好。”
“…………還好啦。”
有一半是因為我太多事了,這不像自己的風格讓我感到害臊;另一半是因為我第一次看到里見無憂無慮的笑容,讓我不知所措。他居然以小孩般的表情笑著……
我困窘地別開視線,伸手到矮桌邊去拿遙控器。
我按下電源,過了一臺兒,大熒幕上出現某出電視劇的畫面。
那是由老練的資深演員出演刑警、富有旅行情趣的懸疑劇。它在韓流風潮以前,是超受世上的家庭主婦喜愛的系列——這種程度的知識我還有。
我一點興趣也沒有,就在我要轉台時,里見發出“啊”的聲音。
“這里……是金澤。”
經他這麼一說,我用遙控器查看節目詳情,標題的確寫著‘金澤、茶屋街命案旅行’。
“你去過嗎?”
“嗯,三年前的冬天去過。那你去過嗎?”
“沒去過。”
我從小隻要說到旅行,就是去國外,幾乎沒有在國內旅行過。
“……好懷念喔。以前金澤稱為加賀百萬石,是僅次於江戶、大阪、京都的一大※城下町。武家房舍的遺跡很壯觀,黑瓦屋頂的民家連綿街道很有風情。剛才拍到的主計町茶屋街面對淺野川,黃昏的時候,有一股幻想般的美感。漫步街上,就會聽到料亭或茶屋突出的木格窗戶傳出三味線與鼓的聲音……一瞬間,會被仿佛時光倒流到藩政時代般的錯覺所俘虜。”(譯註:以大名〔諸侯〕居城為中心的市街。)
宛如聽到那音樂似地,里見眯起眼睛。
“另外,金澤也是文學之城,出過泉鏡花、室生犀星、德田秋聲這三大文豪。他們有各自的紀念館,我也有去過那裡。他們的愛用品、親筆原稿、初版書等等都很值得一看。”
“喔。”
“食物也很好吃。使用當地的加賀蔬菜做成的鄉土料理和海鮮都很豐富……可能是盛行茶文化的風俗使然吧,那裡的日式甜點也很好吃。我還買來當做送給老家的伴手禮。”
我用感到新鮮的心情看著不同於以往、一直說話的里見,問出腦中浮現的問題:
“你和誰一起去?”
“呃……我一個人去。”
他的回答,不知為何讓我放下心來。明明這家夥百分之百不可能是和女友出去,一定是‘獨自旅行’的,我卻不由得擔心起來。我對這樣的自己無法釋懷,繼續問道:
“你喜歡一個人旅行嗎?”
“基本上我旅行時都是一個人。一個人旅行,想去就去,輕松自在。不用顧慮同行者也是魅力之一。而且,就我來說,到目的地之間的過程也很重要。就算稍微繞一下遠路,我也要搭想搭的路線。在哪裡如何轉乘哪班火車,安排這種計劃也是旅途中的醍醐味之一……”
“這麼說來,你喜歡鐵道嘛。”
他的臉上,露出“你挺清楚的嘛”這種表情。
“你是鐵道愛好者,這件事很有名啊。”
沒有說出鐵道宅男這個詞,是我的一點小小溫柔。
“是、是這樣的嗎?”
“老實說,我無法理解明明有更快的車可以搭,卻故意搭每站都停的車或慢車這種事。那樣做哪裡有趣啊?”
“最吸引人的應該是火車窗外緩緩流動的景色吧?停在每個車站,就能深深品味小車站各自的特色喔。”
“喔……”
鄉間景色還是小家子氣的車站之類的,我都沒有認真看過。不管是搭電車也好、搭新乾線也罷,上車之後我只會做兩件事,一是玩不用花太多時間的手機游戲,二是睡覺。
“不過你看不膩嗎?鄉下不都只有田而已?”
“沒那回事。就算乍看之下是一樣的田園風景,但仔細去看,因地形與氣候不同,住宅型態與生長的植物也不一樣。”
“不愧是社會科的老師,視點真是專業。”
“少挖苦我了。”
里見的臉有點紅。
膚色從白轉紅,很明顯呢……我看著眼前的那張臉,呆呆地想著。
明明是個男人,又年近三十了,但他的膚質看起來很好。是因為他基本上都窩在家裡,沒有照射到紫外線的關系嗎?現在都這個時間了,他也完全沒長出鬍子。全身的體毛都很稀疏;這樣說來,他的小腿也非常光滑。
也就是說,那裡的毛也很稀疏嗎?
這個疑問突然掠過我的腦海,之後我馬上皺起眉頭,然後甩甩頭,把(的確是)無謂的雜念趕出去。
(你是白痴嗎?里見下麵的毛長得怎麼樣都無所謂吧?)
結果,我們就那樣把旅情懸疑劇看完了。我一邊聽著片尾曲,一邊感慨地自語著說:
“這說不定是我第一次從頭看到尾。”
“很好看吧?”
“還可以。”
不過,我會覺得還可以,或許是因為穿插了里見的解說,以及我們兩人天南地北閑聊的緣故。
(話說回來,為什麼氣氛這麼和諧啊?)
周末和里見一起吃飯,還和睦地看電視,這不是很奇怪嗎?
如果是平常的星期六,我會整天待在俱樂部或卡拉OK,忍不住了就和女人上床;要是懶得出門,就上網打電動。
至少,不可能是和老土的鐵道宅男老師悠閑地待在房間里。
我思索著這些雞毛蒜皮的事情時,里見看了看手錶。
“……已經過十二點了嗎?”
他小聲地自言自語,然後站起來。
“已經很晚了。差不多要到末班車的時間,我要回去了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我想隨口附和一聲喔或嗯之類的,但我卻沒有說出口。
那是因為雖然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,不過我不希望里見回去。
該說是我不希望他回去呢?還是不想讓他回去呢?
自己一個人的夜晚,我從小就習慣了吧。
那對我而言十分稀鬆平常,而且至今我從未感到寂寞。
倒是上過床之後,女人還一直啰啰唆唆地嬉鬧著不回家的話,會讓我感到煩躁……
不想讓他回去——這一點也不像是我會有的想法。
害怕寂寞或是向人撒嬌,都不符合我的個性。
(莫名其妙。)
我懷抱著無法理解的情緒,綳著臉陷入沉默之後,里見也許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,像是安慰我一樣地說:
“我明天還會再來。”
奴隸契約的期間是這兩天周末。還剩了一天。
明天中午,里見還會再來到這里。依他忠厚老實的個性,應該會準時在約好的時間出現吧?
就算我對自己這麼說,可是心中卻亂糟糟的,心情很差。
這種坐立難安、靜不下來的感覺,是怎麼回事啊?
“那……我要走了。”
里見把背包斜背後說道。我默默地跟著他的背影朝向玄關走出客廳。途中我有一股沖動,想抓住這往前走的男人的手臂,把他留下來,但我拼命忍住不這麼做。
我不希望輓留他之後,被他同情,認為我果然很寂寞。要是讓他產生這種想法,我不如去死。
里見蹲在玄關穿好皮鞋。他站起來轉頭時,我和他四目相對。他又從鏡片後面用率直的眼神看著我,讓我更加坐立難安。
(可惡……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啦?)
就像有一塊石頭堵在喉嚨一樣,我說不出話。而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說什麼,感覺實在是糟透了。
我一臉不悅地站著,里見也尷尬地把視線從我身上移開。
“明天……我會在同樣的時間過來。”
里見低聲地丟下這句話,不放心似地用眼角瞥了我一眼並握住門把後,消失在門的另一邊。鐵門啪噠地關上了。
(……走掉了。)
我呼出一口無意識下停止的氣息,全身失去力氣。
這股虛脫的感覺是怎麼回事?總覺得在最後的最後累得一塌糊塗。
大約有三十秒,我都呆呆地杵在原地,看著里見走出的門;最後,我慢吞吞地轉過身。
“……洗個澡去睡覺吧。”
正要走回客廳的我,突然在走廊上停下腳步。
因為我聽到背後傳來輕微的聲響。是我聽錯了嗎?
我屏氣凝神,側耳靜聽。
喀嚓……喀嚓。
我沒有聽錯!
在我確定自己沒聽錯的那一瞬間,我迅速轉身,跑回玄關,赤腳走到穿鞋處推開門。
“……!”
門冷不防地被打開,讓男人跳起來似地往後退開。
他退到兩步後的位置,難為情地眨眨雙眼。
“……老師。”
我開口叫著對方的聲音,沙啞到連我自己都覺得不自然。
“你忘記帶東西了嗎?”
我用激動的聲音問了之後,里見緩緩搖頭。他抬眼看著屏住氣息等待回答的我,猶豫不決似地數度用舌尖沾濕嘴唇。
“那個……”
里見咕嘟地吞了吞口水,膽怯地開口說:
“如、如果……那個……你方便的話……”
他結結巴巴地,用好像快聽不見的聲音向我問道:
“可以讓我過夜嗎?”

“也是啦。反正明天還要過來。”
其實我心情超愉快的,可是為了不讓里見發覺,我用興趣索然的語氣爽快地回應。
“那就住下來吧?”
我假裝冷淡的邀請句,讓里見的臉上霎時綻放光彩。
“可以嗎?”
那一瞬間,我在內心對於覺得那樣的里見好可愛的自己,提出激烈的反駁。
(可愛什麼啊!)
對方可是那個里見喔?是里鐵喔!是老師喔!
說起來,他可是個年近三十的大叔喔?
會對里見心動,實在太奇怪了吧。
(這只是心理作用、一時意亂情迷。冷靜下來啊我。)
我在心中自語時,發現身邊一陣沉默。
“…………”
“…………”
大概是彼此有所顧慮的緣故吧,我們之間變得無法像剛才那樣自然地對話,兩人面對面站在客廳正中央,就這樣持續沉默著。
里見的視線也游移不定,感覺不太自在。
他該不會後悔回來了吧?
剎那間,我的胸口一陣刺痛。
(心動之後是心痛嗎?)
再心慌意亂下去我可忍受不了,為了逃離沉默,我開口說:
“啊……那個,你要去洗澡嗎?”
里見意外似地問:“我先洗嗎?”
“你工作了一天,流了一身汗吧?我等會兒再洗就好了,你先去吧。”
我的提議,讓里見的眼神變得柔和起來。每當他一笑,那嚴肅的印象就產生戲劇性的變化。該怎麼說呢,他的笑容就像孩子一樣純真。
“……謝謝。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。”
在里見走向浴室之後,留在客廳的我心神不寧地動來動去。
總之我的心情很慌亂,亂成一團靜不下來。
我在客廳和相連的廚房之間來回走動之後,刻意拍了一下手。
“啊,對了,得準備換穿的衣服才行。”
我急忙走向卧室,在里見整理好的衣櫥中翻找。
“新的內褲……內褲……喔,有了!”
我註意到自己的聲音好像很開心,不禁感到丟臉。
又不是‘女朋友第一次在家裡過夜’的情景。
我皺著眉挖苦自己。
(那種事我也知道啊。)
平常不會遇到老師來家裡過夜的情況,我只是因此感到有點興奮而已。
對,只是那樣而已。
“休閑服……雖然里見穿起來應該很大件,不過至少可以穿。而且也洗過了。”
我拿著一套休閑服和新的內褲,從卧室移動到浴室。
我走進浴室,在把替換的衣服放在更衣間的架子上時,我的耳朵捕捉到嘩啦嘩啦的水聲。仿佛被從毛玻璃門那裡傳來的水聲引誘一樣,我把頭往右轉。
毛玻璃上倒映著正在淋浴的里見。
盡管只是模糊的輪廓,我仍知道他的身體很纖瘦。
浮現在浴室的橘色燈光中——略為白皙的裸體。
男人的裸體我明明看到不想再看了,不知為何卻覺得好像看到不該看的東西一樣,慌張地把視線移開。
就在我急忙要走出更衣間時,絆到了一個東西。
“……好痛!”
我往下一看,原來是藤籃被我踢翻了,里見放在裡面的衣物掉了出來。我著急地把衣服撿到一塊兒;此時,一串鑰匙從西裝褲的口袋裡掉到地板上。
“糟糕。”
我撿起鑰匙圈拿到眼前,想檢查一下它有沒有壞,但當我看到手上的東西時,不禁瞬間皺起眉頭。
鑰匙圈除了四把鑰匙之外,還掛了一個弔飾。
那是一個熊熊弔飾,顯然和鑰匙的主人不相襯。
我好像看過這個上面充滿亮晶晶的小配件、全長五到六公分的熊熊弔飾。
(這個……和彩的手機弔飾很像。)
說是很像,其實根本一模一樣。
‘你看你看!棒不棒?這是我姐姐做給我的喔!’
我和彩交往的時候,她曾十分得意地拿給我看過,所以我記得。
(這樣說來,她後來好像不知道在哪裡弄丟了。)
為什麼里見會有那隻熊?
而且還寶貝地掛在鑰匙圈上……
我看著那隻熊微笑的表情,胸口深處燃起了怒火。那股怒火愈燒愈旺,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,便已擴散到全身。
(……怎麼了?為什麼我會這麼生氣?)
而且,我在氣誰?
我的心中激起一股原因不明的煩躁,驅使我緊握住鑰匙圈走出更衣間。
即使回到客廳,那股煩躁仍完全沒有平息,我終於受不了地從冰箱拿出罐裝啤酒,拉開拉環。就在我直接站在廚房,把350毫升的啤酒咕嚕咕嚕地一口氣喝乾時,從浴室出來的里見走進客廳。
“謝謝你的休閑服,還有內褲。不好意思用了你的新內褲,我會買新的還你。”
如我所料,向我道謝的里見,身上穿著顯得寬松的休閑服。
不知是否因為頭發濕淋淋地緊貼在頭上的緣故,他的頭看起來更小了。
他的臉頰和頸部微微發紅,露出仿佛少年般沒有脂肪的鎖骨;腰部纖細到休閑褲似乎都要滑下來一樣。
我以毫不客氣的眼神,目不轉睛地觀察著剛洗完澡的里見;大概是對我露骨的視線感到困惑,里見眨眨雙眼。
“…………”
咚。
我把空啤酒罐放在水槽里的聲音,讓里見的肩膀輕輕地震了一下。我緩緩走近那帶有些許緊張神色的瘦小身軀,停在離他一步之隔的地方,把鑰匙圈舉起來。
“這是什麼?”
里見鏡片後面的眼睛慢慢睜大。
我嚴厲地看著全身僵硬的里見,繼續逼問:
“這是彩的弔飾吧?為什麼會在你這里?”
“啊……”
“你偷的嗎?”
“不、不是的!”
里見猛然搖頭。
“不是的。那、那個……它掉在學校走廊上,我只是剛好撿到。”
“然後你就直接據為己有?那算犯法了吧?”
里見為之語塞。他咬了一下嘴唇,然後慢慢垂下頭,用快聽不見的聲音說:
“對……對不起。”
聽到他老老實實地道歉,讓我更加煩躁。
不要就這樣承認啊。快否認啊!
居然不惜做出那麼丟臉的舉動,你就那麼想要彩的弔飾嗎?你想用這個來自慰嗎?
竟然喜歡那種水準的女人……你是白痴嗎?
在煩躁轉變為憤怒的那一剎那,我說出了這句話:
“我曾經和彩交往過喔。”
里見的身體抽動了一下。
“那家夥之前常在這里過夜。”
里見搖著頭,雙眼難以置信似地圓睜。
所以我再度乘勝追擊。
“你在床底下撿到一件胸罩嘛。那是彩的。”
“……!”
我眼前的那張臉一下子紅了起來。
轉眼之間,里見雙目濕潤,臉紅到頸部……那十分誘人的表情煽動了我,我的脖子也開始發熱。
乾嘛擺出那麼好色的表情?
眼睛都濕了,你發情了嗎?
我按捺不住,沖動地抓住里見的手腕。
“松崎?”
“你過來。”
低聲命令的我,粗暴地把里見帶走,像拖行似地拉著他走過走廊。不久我來到卧室門前,把門踢開。
我把里見強拉進卧室,用力關上門。里見一臉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表情,門關上的巨大聲響讓他回過神來,抬頭看我。
“你怎麼突然這樣?怎麼了嗎?松……”
“我就在你整理好的這張床上,和彩做過喔?”
我伸手一指,里見反射性地將視線看向床鋪,然後馬上移開。里見把臉和身體背了過去,我抓住他的肩膀,硬是讓他面向床鋪。
“你給我仔細看好。”
我從後面把嘴巴湊近里見的耳朵,用陰鬱低沉的聲音悄聲說:
“你想知道我和彩是怎麼做的嗎?”
里見的肩膀顫抖起來。
“怎樣?想知道嗎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要我告訴你嗎?”
“你在說什……!”
里見無言以對,我抓住他的上臂,把他拖到床邊,用力推他的背;然後把倒在床上的他翻轉過來,迅速壓上仰卧的他。
被我壓倒的里見,露出僵硬的表情反抗。
“放、開我!”
我跨坐在他胡亂掙扎的下半身上,壓住他的雙手封鎖抵抗。盡管如此,里見仍然反抗著,我對著他的耳朵,說出卑鄙的威脅:
“毛衣的事,告訴學校也無妨嗎?”
“……!”
里見被我壓住的身體震了一下。
即使受到這樣的對待,他好像還是不太明白自己正面臨了何種非常事態,他用有點半信半疑的表情抬頭看著我。
我也不懂自己在做什麼。
為什麼我要對這麼不起眼的三十歲男人為所欲為,甚至威脅他呢?
不管再怎麼好的女人,只要我像以往那般積極,就沒有我得不到的人。
……要是你剛才沒回來就好了。
如果你乖乖搭末班車回家,就不會變成這樣了。
都是因為你捨不得,把弔飾藏起來的關系。
都是因為你一把年紀了還被彩的外表蒙騙,還暗戀她的關系。
你竟然喜歡那個在背地裡把你當笨蛋來嘲笑的女人——
所以,都是你的錯。
我現在會這麼心煩意亂、身體熱得莫名其妙、無法好好控制情感,全都是你的錯。
我用這荒唐莫名的藉口,把自己失控的禍首全推到里見身上,對著那動也不動的耳朵小聲地說:
“做愛也是‘奴隸’的重要工作吧?”
殘酷的台詞,好像讓他醒悟到這項現實。
里見的太陽穴抽搐。
我緩緩地,把眼鏡從那逐漸被絕望支配的蒼白臉上摘掉。

摘掉眼鏡這個濾鏡,里見的臉孔比我想的還要端正。
雖然不艷麗,可是很精緻。纖細的眉毛、細窄的鼻梁、既小且薄的嘴唇,這張臉就像個女人。眼睛清秀細長,黑色瞳孔異樣清澈。
我掀起他的休閑服,眼前出現白皙纖瘦的身軀。腹部既薄又平,簡直像沒有皮下脂肪一般。在一樣沒有脂肪也沒有肌肉的平坦胸膛上,有兩個小小的乳頭。乳頭的顏色是淡淡的粉櫻色。
(粉紅色!)
令人聯想不到是三十歲男人的純潔色澤,讓我興奮得無以復加。天然的粉紅色,我還是第一次看到。
里見的乳頭比女人的小一號,因而顯得楚楚可憐,我的臉像被吸引似地靠過去,用舌尖碰觸。於是,之前好像放棄似地老老實實沒有動作的里見,嚇了一跳翻過身體。
這個男人一逮到機會就會扭轉身體,因此我把他的雙手固定在床單上,接著仿佛品味那小顆粒的柔軟一樣,慢慢把它含入口中,用舌頭擠壓乳頭。
“……嗚……”
我的頭上傳來一聲不成哀號的聲音,里見又亂動起來。不過我一點都沒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。我加重抓住他手腕的力道,牢牢固定住他的身體,愛撫他的乳頭。
我用舌尖撥弄、舔舐、吸吮、用牙齒輕咬它……在我頑強地戲弄時,小顆粒一點一點地變硬了。擁有芯的乳頭,堅強地把舌頭推回來。喔,反應不錯。
恐怕……不,已經要說是絕對了。在里見的人生規劃中,肯定沒料到自己的乳頭會被男人含進嘴裡逗弄。雖然我也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舔男人的乳頭,不過里見說不定也沒有假設過自己被女人舔乳頭的情況。
里見本來就對性愛前戲生疏,此時因這突然降臨到自己身上的未知體驗而綳緊了身體。
“……嗯、呼……”
里見拼命忍住聲音,卻仍然走漏出氣息,那樣子反而更撩人,我也逐漸興奮起來。我好久沒有隻玩弄乳頭就這麼興奮了。
盡管我認為處女很麻煩,結果卻意外地起勁。
在這許久未感受到的性欲慫恿之下,我把里見的休閑服掀起來,從頭那裡把衣服脫掉,拉到他的雙手手肘處。
里見被束縛成舉臂歡呼的姿勢,像是要把手從休閑服中抽出來地掙扎著,但沒有成功。在這種時候,天生的笨手笨腳成為他的阻礙。
“幫、幫我脫掉!”
我不理會他懇求的聲音,接著把手放在休閑服的褲子上。我把原本他身上就很松垮的褲子連同內褲一口氣往下拉,從腳踝那邊抽掉。
“……!”
下半身變得光溜溜的里見慌張地想合上腿,不過在他合上之前,我就把手伸進他的大腿內側,反而將他的雙腿大大地分開。
“不……!”
里見的陰莖意外地露了出來。大小很標準。不過一看就知道沒有用過,呈現清純的淡粉紅色。從外表看不出來有沒有長屁股毛,如果他有長的話,我說不定會萎掉,不過和我想像的一樣,里見陰部的毛和體毛成比例,也很稀疏。
大概是因為這樣,我對於把臉埋進他的雙腿之間的行為不怎麼排斥。雖然挺起的陰莖讓我一瞬間心生畏懼,不過在這里被嚇到也太沒用了,於是我下定決心,張開嘴巴,含了進去。
“松……松崎?”
里見用發尖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。
“等……等一下……松——”
首次的口交讓里見完全慌亂起來。另一方面,我含著是還好,但下一步的行為也令我有些不知所措。
然而,當聽到里見用不知所措的聲音說“不會吧”或“住手”的時候,我心中那種想讓他更激烈地發出聲音的虐待狂心理忽然涌了上來。因為這種機會絕對不會再有第二次。只能做下去了。
我下定決心,用舌頭纏繞口中的陰莖。里見誇張地震動了一下。他過度的反應很有趣,我一下旋轉地舔著龜頭下的凹陷處,一下從陰莖下方的系帶往上舔。
每舔一次,里見的身體就顫抖一下,沒多久,他好像有感覺了。他反弓背部,開始發出些微喘息聲。
“啊……啊!”
和女人的嬌喘不同,低沉沙啞的聲音很有新鮮感,讓我興奮地激動起來。明明拼命忍住卻還是泄漏出來的聲音,感覺也很棒。
愈來愈興奮的我,乾勁十足地運用技巧。我當然是第一次舔男人的東西,不過因為我也有一樣的器官,所以哪邊很敏感、要怎麼做才會舒服,我可是瞭若指掌。重點就是要進攻自己被愛撫時感到舒服的地方,那應該就沒問題了。
我用左手的手指圍成一個環,用那個環摩擦陰莖的根部,同時轉動舌尖挖掘前端的淺痕。
“啊、噫……”
撬開的馬眼緩緩溢出預射精液,我的舌尖感覺到苦澀的味道。老實說,味道真的很澀,不過在我心中沒有停止這個選項。都到這個地步了,里見不射我是不會罷手的。
我啜吸著不斷溢出來的透明蜜汁,故意發出聲音,用嘴唇上下套弄整根陰莖。我的手掌抓住沉重垂下的陰囊,像在轉球一樣搓揉。
“嗯……啊……嗯!”
一聲像從鼻子發出的甜美嬌聲傳進我的耳朵。他的聲音聽起來顯然很有感覺。濕淋淋的陰莖也完全勃起。
我的視線往上,偷看里見的臉。
只見從脖子到臉頰都紅成一片的皮膚顏色、既甜蜜又痛苦似地緊皺的眉毛,以及瞳孔濕潤的雙眸。
微微張開的嘴唇中,偶爾可以偷看到紅紅的舌尖。
我讓好像連自慰都很少做的耿直老師,露出如此誘人的表情。
這麼一想,我的身體一下子熱了起來。不知不覺間,牛仔褲的胯下變得很緊。
“呼……嗚。”
最後,里見大概不知道如何處理這麼強烈的快感,他忍不住開始搖動腰部。白嫩的臀部在床單上蠕動的模樣,真是誘人極了。
(不妙,剛才漏了一點預射精液出來。)
因為舔男人的陰莖而漏出來的自己,讓我覺得有點糟糕,不過漏了都漏了,那也沒辦法。
“怎樣?舒服嗎?有感覺了嗎?”
我放開嘴巴問道,里見淚眼汪汪地看向我。
“…………”
我的理智不知道是不是已經飛到九霄雲外去了,我總覺得那張臉看起來莫名地年幼。
令人憐愛的表情、紅腫變尖的乳頭、塗上唾液與體液的陰莖及那道裂縫,讓人按捺不住。
“老師……你好可愛。”
等我註意到時,我的嘴巴自然地吐露出那句話。我真的覺得他很可愛。
既性感又超可愛。
“……好可愛。”
我用興奮到變得尖細的聲音重復說道,並將里見的身體翻過來。我提起俯卧的男人腰部,單手解開我的牛仔褲鈕扣,從中取出精力充沛得勃起到發痛的雄性性徵。我也是好久沒見到如此充滿乾勁的“我”了。
“因為老師實在是太可愛了……害我都變成這樣子了。”
我用因預射精液而濕漉漉的勃起性徵摩擦里見臀部的裂縫後,他嚇一跳地弓起白皙的背。
“放心啦。我不會突然插進去的。”
我哄著他似地說,然後從床頭櫃的抽屜里拿出潤滑劑的軟管。我用手指沾取足夠的凝膠,將里見的屁股左右分開。
(喔……這里也是處男的粉紅色。)
我一邊為這沒有大叔感的美麗粉紅色感動,一邊把手指插入未經世故的後庭中,里見倒抽了一口氣。在反射性縮起來的洞里,我借著凝膠的潤滑,將中指伸入到第二指節。
“快……快住手!”
里見發出哭音。他好像因為沖擊的緣故,一下子恢復了神智。我以單手把想爬著逃離的腰部拉過來,斥責說“不行”。
“‘奴隸’是不能反抗主人的吧?”
“拜托……好不舒服……”
“而且,我如果停手的話,老師你只會感到疼痛而已喔?不好好松開的話,我們彼此都會變得很辛苦……你就老實地交給我吧。我不會弄痛你的。”
我一邊哄他,一邊將伸進去的手指拔出又插入,來回攪弄內部。我壓抑著想盡快插入的欲求,花時間慢慢地松開他的後庭。
雖然我不是第一次肛交,但也還不到熟練的程度。
可以的話,我想避免讓對方流血;身為收下對方童貞的一方,我有一種責任感,希望里見能變得很舒服。畢竟對里見來說,這是他真正的第一次性經驗。
我很有耐心地用手指撫平狹窄的通道,從內部刺激前列腺。
這樣做好像很有效果,里見發出接連不斷的甜美叫聲。
我算準黏膜充分柔軟鬆弛的程度,從後面慢慢進入里見內部。

(好、窄!)
里見的身體內部窄得難以推進,而且像著火一樣熱。
我推進一點就休息一下,全部沒入大約花了十五分鐘。若是平常的我,老早就放棄了。不過是做個愛,竟然要花這麼多工夫和時間,簡直難以置信。對任何事都感到煩膩的我,今天不知為何很有耐心。
我好不容易插入之後,里見的身體一路僵硬到腳趾,涔涔冷汗浸濕了他的全身。但是我滑溜溜地套弄了他因打擊而萎縮的性器之後,他的緊張就慢慢消除了。趁著里見呼出一口氣時,我在他的耳畔低聲說:
“可以了嗎……我差不多要動了喔。”
我不等他回答就抽出來,在快要拔出之前拉起他的腰,用力推進到根部為止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配合著我的抽插動作,里見渾圓的屁股一下一下地顫抖。
“好、緊……你可以再放鬆一點嗎?”
“沒……沒、辦法……”
他的哭聲和左右搖頭的模樣,好像戳中了我的萌點,我在里見的身體里變得更大了。
“嗚、噫!”
里見明明痛苦似地反弓起背部,我卻又被煽惑了。
他身上的脂肪比女人少,我觸碰到的肌膚充分帶著熱度。而且大概是因為肩胛骨清楚地浮現出來的緣故,我總覺得他的背部好性感。現成的老土西裝下麵,居然隱藏了這麼誘人的身體,根本是違反規則。
(竟然誘惑我。)
我在心中罵著,像吞噬獵物的肉食野獸一樣,用力抱住里見白皙的頸部。我一邊激烈地吸吮他的脖子,一邊劇烈地動著腰部。
“啊……噫……啊啊!”
“唔……呼……”
從結合的部分泄漏出來的黏稠水聲,以及兩人的粗聲喘息回響在室內。我明明不是第一次,可是里見的內部彎彎曲曲地纏住我,並窘迫地壓榨著我。
“老師……老師!”
被用力絞擰的我,陶醉地貪求里見。我一點一點地刺入深處,用龜頭下麵的凹陷往上摩擦前列腺。
“嗚、嗯……啊、啊!”
事到如今,里見大概沒有心思壓抑聲音了吧?他繼續發出嬌吟。
他肯定正感受到快感,我也覺得很舒服。既然從第一回合就這麼順利,我們的身體應該很合得來才是。
可是,還缺少了些什麼。
我們明明如此深深相連,我卻覺得里見離我很遠,因此用急不可耐的心情問道:
“欸……你的名字是什麼?”
“森、森哉。”
混雜著喘息,他有些口齒不清地回答。
森哉嗎?
——里見森哉。
我咀嚼著這首度得知的全名後,覆蓋在他濕淋淋地冒出汗水的背上。我一邊挖掘著從剛才的抽插中得知反應很大的地方,一邊對他耳語:
“森哉……這里舒服嗎?”
“嗯……啊嗯……”
里見用緊縮來代替回答。BINGO。
溫熱的嫵媚肉體黏稠地勒緊我,讓我喘不過氣,連頭頂都變得酥麻。
受不了,超爽的。
食髓知味的我,做出進一步的要求。
“欸……叫我直樹吧?”
在我的乞求下,里見順從地說出我的名字。
“直……樹。”
那一剎那間,我不禁快要射出來,因而感到著急。
(不妙。)
我勉強度過頂點的浪潮,重新抱好里見的腰,加快速度,準備全力沖刺。臀肉與腰骨碰撞的鈍音啪啪地響著。
“啊……噫……啊……!”
里見的體內起伏翻騰,吸黏著我,麻痹似的壓迫感讓我的腦中一片空白。
“……老師……我……好像已經要……”
我拼命忍住想射精的感覺,不斷將自己埋進里見體內數次。我不能自己一個人先到達高潮,我想和里見一起達到頂點。
“……要、要……射了——”
里見大聲叫道,背部大大地顫抖。白濁的液體滴落在床單上。
“……嗚、啊……”
里見射精時的緊縮,在我的眼裡引起一閃一閃的光暈。我緊接著解放抑制,也在里見的最深處釋放了我的溫熱情欲。

宛如像是發情的野獸一樣,那個周末我和里見拼命地做了又做。
星期日也是,從睜開眼的那一瞬間開始,到像昏倒一樣睡著的那一瞬間為止,我一整天都沒出家門,窩在房子里一心一意地不斷貪求里見的身體。
“已經……不……行了。”
我沒放開哭著乞求的里見,並從前面與後面,用各種體位進攻。
做的次數一多,原本僵硬的里見,反應也一點一點地改變了。
他原本不經世事的身體起了變化。
他已經適應了我,不知從何時開始,變成由他主動敞開身體接受我。
我明白他的哭泣,不是因為疼痛,也不是因為難受,而是因為有感覺……我高興之餘,變得更興奮了。
我想讓他哭得更厲害,想讓他更加、更加舒服。
不管做過幾次,我還是馬上就想要了。
進入溫熱狹窄的地方,緊抱住那纖細的身軀之後,明明才剛射過,我卻又想要了。
好想一直做下去。
永無止境。
就連我剛學會做愛的時候,也沒這麼有精神。
我到底是怎麼了?
我為什麼會如此貪求里見?
我不知道。
我只知道一件事,就是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地方,都沒有里見的內部來得溫暖又舒服。
我舔舐、撫摸、輕咬了里見的全身各處,做盡了各種色情的事,就只差沒有口對口接吻。
因為我有一個預感,要是吻下去,就再也無法回頭了。
我害怕煞車會失靈得比現在更嚴重。
里見好不容易換好的床單,被我們兩人的汗水、唾液和體液搞得黏稠不堪。
庫存的套子用完了,就連我也精疲力竭——在經歷了不知道第幾次高潮之後,我們相擁著如爛泥般沉沉睡去。
隔天早上——
我睜開眼睛,里見已不在房間里。

(可惡……太陽是黃色的啊。)
早上的陽光讓我目眩,頭腦也昏沉沉的。腰部因使用過度而疼痛,膝蓋也抖個不停。
做愛做到隔天殘留著這麼大的傷害,這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經歷。
這也難怪,因為我不斷地做愛,做到存量都空了。
在我睡著前,應該還在我懷中的里見,一到早上就不見了,那一瞬間我慌了手腳;但我隨即又想到只要去學校就能見到他,於是匆匆淋浴並換裝,連早餐都沒吃就飛奔離開家門,急急忙忙前往學校。
(……話說回來……)
連一句話都沒留就默默回去,表示他果然生氣了。
畢竟我用了那麼卑鄙的手段,抓住他的弱點盡情為所欲為,他會那樣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盡管我知道我是自作自受,可是一想到會被他討厭,我就感到坐立不安——我鞭策著疲憊的腿和腰,在熟悉的路上加緊腳步。
到了學校之後,我一把書包丟到桌上,就走出教室尋找里見。
可是,我推測他會在的辦公室和社會科準備室里,都沒有他的身影。
我在校內四處奔走之後,終於在校舍外的連通走廊上,發現了往常的灰西裝身影,從我開始找到現在,已經過了二十分鐘。
里見不是獨自一人,他正與一名穿制服的女孩面對面。因為那個女學生背對著我,所以我看不見她的長相,不過我看得到里見的臉。他的表情非常認真。他的五官明明沒變,看起來卻端正得不可思議。
他們在說什麼?
雖然我很好奇,可是我離他們有一段距離,因此聽不到聲音。
我一邊煩躁地踱步,一邊等他們說完話,這時我忽然註意到一件事。
(那個背影,不是彩嗎?)
“……也就是說……”
是在告白嗎?
我理解了狀況,同時感覺胸口一陣刺痛。
痛到仿佛有一把鋒利的刀子正用刀刃挖出我的心臟似地,讓我不禁伸手按住胸口。
這是怎麼回事?好痛……
不過,為什麼我會受到這麼大的打擊啊?
(怎麼回事?)
仔細想想,從前天開始,我的言行就充滿了謎團。所有的一切都很莫名其妙,連我自己都無法理解。
雖然我本來就很難以品行端正來形容,可是我也不是這麼離譜的人。
對老師的反應一喜一憂,沖動地把他推倒,還貪婪地索求那家夥直到庫存的保險套都用光……這顯然都不是我會做的事。
(……都是里見的錯。)
對。是里見。他是讓我變得如此奇怪的元凶。
星期五放學之後,在黃昏的教室里發現里見的那一瞬間,我就開始失控了。
一直出現錯誤的動作,連我都變得無法駕馭(控制)自己。
(該不會……)
浮現在頭腦里的可能性,讓我的喉嚨發出咕嘟一聲。
難不成……
難不成,我迷戀上里見了?
我喜歡那家夥嗎?
對於這個捫心自問的問題,我緩緩搖頭。
……沒有吧?
我雖然沒什麼自信地否認,但從前天開始,所有反應都逐一指向那一點……再怎麼敷衍自己也已經到了極限了。
(嗚喔——遜斃了我……)
我用雙手捂住臉。
就算沒有接吻,也早就為時已晚。我已經無法回頭了。
我雙手捂著臉往後仰,“唉——”地嘆了一口氣。
我又不是同性戀,為什麼會迷戀上男人啊?
光是同為男性,要相愛就已經夠困難的了,更何況我們還是年紀相差十二歲的師生。
難度也太高了吧?
(可是……里見好可愛。)
可愛就是正義。絕對的正義。
而且我還奪走了他的童貞,必須負起責任才行。這是男人的原則。
我甩甩頭,拋開迷惘,斷然地以清爽的心情向連通走廊跨出步伐。
既然事情變成這樣,我不可能恬不知恥地把里見交給彩那種女人。
“老師!”
我出聲之後,里見抬起頭。
“……松崎?”
里見認出我後,表情一轉眼變得嚴厲。彩也轉過頭來,張大用睫毛膏畫得黑黑的眼睛。
“直樹?”
“嗨。”
我舉起一隻手回應彩,伸出另一隻手抓住里見的手。
“不好意思,老師借我一下。”
“松崎?”
里見皺起眉頭。
“你到底……”
“我有話要跟你說,你來一下。”
我不由分說地使勁把里見拖走。
“咦?等等……我搞不懂啦。到底怎麼了嘛!”
我把彩的不滿拋在身後,像帶領犯人似地拉著里見沿著剛走來的路離去。我走進校舍,走路的速度才剛稍微慢下來,里見就甩開我的手說:“放手!”
我和迅速從我身邊退開的里見面對面後,不禁倒吸了一口氣。
氣氛明顯和之前不同。
里見穿的西裝仍然是現成貨,眼鏡也沒有換,連發型都和之前一樣,可是全身卻像發光似地散發出一股以前所沒有的性感。
雖然現在時機不對,可是我為之一震。
“你已經沒有威脅我的理由了。”
我看著那露出疲憊神色的白皙臉孔看到入迷,此時里見低聲說道:
“因為我已經在剛才向她告白,只是被拒絕了。”
“……咦?”
我回問道:
“你剛才怎樣?”
“既然我被她甩了,你就沒有理由再隨便使喚……”
“你被甩了!?真的嗎!?”
我不由得大聲說道。放心之後,我的身體一下子失去力氣。
“這樣啊……被甩了啊……”
全身放鬆下來的我,鬆懈地發出“哈哈哈……”的聲音笑了起來。里見怒不可遏。
“有什麼好笑的?”
他皺起眉,用尖銳的聲音說。
“不是,我不是覺得好笑,是覺得高興。”
“高興?”
“你被彩甩了。”
我眼前的那張臉變得更加難看。
里見憤怒地瞪著我,而我直直地回望著他。
短短數天前,我只知道他是個沒人緣的鐵道宅男。臉上缺乏表情,上課也很不起眼,只要有他在,氣氛就會變得陰沉,我很瞧不起他。
可是現在,我知道他的笑容;我知道他出乎意外地有很多種表情變化。
他會立刻臉紅的可愛之處,以及他有感覺時的性感喘息,我也都知道。
他甚少接觸情愛,個性又純真,雖然不太靈光,可是做事很專心。
(我果然……喜歡他。)
我的胸口甜蜜又痛苦地騷動著。在一股催促似的沖動驅使之下,我說出了苦悶的情緒。
“老師……我喜歡你。”
里見吃驚地肩膀震動了一下,他透過眼鏡瞪著我。
“不要開大人的玩笑。”
“我沒有開玩笑!”
我迅速反駁之後,老實地吐露出心中的想法。
“其實……我自己也還很混亂。畢竟我是第一次對男人產生這種心情。”
“反正你只是想做愛而已吧?”
里見不屑地反擊,我粗魯地說:“不是!”
“呃……如果我說我不想做愛,那當然就是在說謊了;但不只是那樣而已。如果只是想做愛的話,我會找女人。那樣還比較不麻煩。”
里見的眉心皺起來,我直直地看著他的眼睛,對他說:
“可是,我現在想要的只有老師而已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里見迅速地把視線移開。
“老師。”
就算我叫他,他也不看我。
令人著急的感覺催迫著我,我往前踏了一步,縮短我們的距離。
“看著我嘛。”
“……你不是只想要一個對你百依百順的‘奴隸’而已嗎?”
“不對。我想要的不是‘奴隸’,是‘情人’。”
就算我拼命地說,里見的表情仍然沒有變化。他淡薄的反應讓我焦躁。
這個意思是,我沒戲唱了?
我有生以來第一次被甩了?
“欸,你就那麼討厭和我做愛嗎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回答我啊。感覺應該不錯吧?”
毫無反應的里見讓我焦急,我逼問他:
“你不是也有感覺嗎?你搖晃著腰、一直射,還光靠後面高潮了好幾次……”
我的視野邊緣映照出里見舉起右手的動作——下一秒,一個巨大聲音在耳膜中響起,我眼冒金星。
“……!”
鐵銹般的味道在我的口中逐漸擴散。
“……好痛。”
我用左手按住被拳頭擊中的左頰,“呸”地吐出口中的血。
“剛才那是教育指導。”
從外表看不出來里見的拳頭這麼有力,他用嚴厲的眼神定睛看著我。
“你聽好,不準再做出那種舉動。強迫對方做不願意的事,就是暴力。”
他說的“那種舉動”,是指我威脅他並逼他上床的事吧?關於那件事,我沒有辯白的餘地,而且我也深深反省過了,所以我老實地道歉。
“嗯……我不會再犯了。對不起。”
里見出乎意料似地張大眼睛。他似乎對那樣的自己感到焦急,於是皺起眉頭,迅速轉身。
“明白的話就回去教室——開始上課了。”
里見冷淡地命令後,匆忙地走開,我趕緊叫住他:“老師!”
“如果你的氣還沒消,不管要打我幾下都可以。我絕對不會再要你當我的‘奴隸’了。我也不會做你討厭的事。我發誓,在你說好之前不會出手。所以……我們再好好見一次面吧!”
就算我拼命地說,里見仍沒有停下腳步。
那快步離去的背影讓我著急,我扯開嗓門大聲叫道:
“老師!我的可能性有多少?”
里見冷不防地停下來。
“…………”
他左思右想似地陷入沉默之後,慢慢舉起右手,豎起一根食指。
“百分之十!?真的嗎!?”
不錯嘛,就在我雀躍的那一瞬間,里見繼續背對著我,發出冷冷的聲音:
“笨蛋。是百分之一。”
里見朝著開心的我潑一盆冷水,再度往前走。
我目送著那不會再度停下來的背影,自言自語地嘟囔著說:
“也可以啦……只要不是零。”
就算是百分之一,只要有一點可能性,我就絕對不會放棄。我才不會放棄呢。
(你看著吧。總有一天,我一定會讓你轉頭看我。)
我雙手緊緊握拳,在開始響起的上課鐘聲中,跟在里見後面離開走廊。

SIDE-S

太陽下山的時間變早了。
里見森哉從辦公室的窗戶眺望著開始染上淡淡紅色的校園,小聲地自語說:“秋天了呢。”
在僅僅數周之前,白天還熱得還讓人冒汗,然而今天早上蓋了一條毛毯卻有點涼,甚至讓里見在黎明時就醒來了。
暑假結束,新學期已經開始一個月了。
今年也只剩下三個月——這麼一想,總覺得心情就靜不下來。
自從過了二十歲,里見就變得很容易感受到時間的流逝,踏入社會之後,他突然發現,一年真的就在轉眼間過去了。
或許是因為老師這個工作,整年都被活動追著跑,像是定期考試啦、運動會啦、校慶啦、畢業典禮等等。
大學畢業之後,他當了七年的高中社會科老師。不是新人,但也不資深,年資不上不下;職稱是徒具虛名的“副班導”。
沒有受到學生尊敬,同事和上司也不欽佩他。恐怕在學生之中,還有很多人不知道他的名字吧?畢竟他的個性本來就很低調,在以往的人生中,他從未受過矚目,也沒有因什麼事情而引人註意的經驗。
對於這樣的自己,里見也沒有特別感到不滿。
他寧可不要掀起波瀾。
就這樣平淡地過日子,改天有機會的話,透過相親之類的介紹成家,生兩個孩子,構築一個樸素的家庭,悄悄地迎接退休日的到來。
里見在頭腦里描繪出如此極為普通的人生藍圖,勤奮不倦地處理學校賦予他的所有課程;然而大約在三個星期前,一件意料之外的事故,降臨在這樣的里見身上。
那一天的放學之後——里見在空無一人的教室里,忽然受到一股難以抗拒的沖動驅使,做出身為老師所不被容許的事。
那隻能說是著魔的沖動,為他那平庸且因此而平安無事的二十九年人生,掀起了作夢都想不到的風浪。

做完隔天的課程準備之後,里見走出辦公室,經由樓梯下到一樓。途中雖然和幾名學生擦身而過,但沒有人向他打招呼。因為這是很平常的事,所以他也沒那麼在意,就這樣走到教職員專用的校捨出入口換鞋子。
里見經過停車場旁邊,從後門走出去,就在他要走進小路時,有人叫了他一聲“老師”。
光從這個由背後叫他的聲音,他就知道對方是誰,表情自然地變得冷峻。雖然他想無視那個聲音離去,可是敵人卻不放棄,又叫了一次“老師”,而且距離比剛才還近。
里見呼出一口氣,停下腳步。他用中指把眼鏡的鼻梁架往上頂,不情願地回頭。
在他的眼前,站著一名男學生。
他身穿剛換季的冬季制服,深紺藍色的西裝外套下,是水藍色的襯衫與白色的針織背心,搭配深紺藍色的褲子。領口的棗紅色領帶微微松開,西裝外套前面的扣子也全部都沒有扣上。
他的發色輕盈明亮,不知是染過,或者原本就是這個顏色。時尚的發型看起來很隨意。五官端正富有現代感,輪廓擁有絕佳的平衡,不會太深,也不會太扁平。手腳修長,身高足足超過一百八十公分。
里見透過鏡片,瞪著眼前的學生,他全身散發出朝氣蓬勃的旺盛精力,即使在暮色遲遲不退的景色中,這個身影也不會被埋沒。
松崎直樹。
他是里見負責的二年級學生。引人註目的外表與言行,屬於所謂學校階級的最上層。和存在感稀薄的里見不同,學校里的每個人(不管是學生還是老師)都知道松崎的長相和名字。
在僅僅三個星期之前,對里見來說,松崎只是個“浮誇又引人註意”的學生。雖然里見負責上課,又是松崎的副班導,可是他們並沒有特別的交集,松崎明顯對里見沒有興趣,因此他們也沒有好好地交談過。
直到在那次放學後,里見一時沖動的現場被松崎撞見為止——
“老師,你要回家的話,我們一起走吧。”
松崎今天也頂著一臉毫無歹念的笑臉邀請里見,里見感到煩躁,用凶狠的低沉聲音說:
“……你也很固執嘛。”
這三個星期,松崎都埋伏等著他。
上學的日子,松崎每天都像今天這樣,在後門外等著里見。就算里見的臉色很臭,或是冷淡不理他,松崎還是毫不死心地對里見說話。即使里見從未回應松崎的邀約,松崎仍然完全沒有放棄的打算。
如果是大學剛畢業的美女老師也就算了,但自己可是個明年就邁入三十的陰沉男人。
里見的外表樸素,骨子裡也平庸,完全無法和年輕的學生機靈地對話,彼此之間也不可能會有共通的興趣。
居然執著於這樣的自己,里見不明白時下年輕人的心理狀態,他搖搖頭說:
“你還真是學不乖耶。”
里見發出受不了的聲音後,松崎直直地凝視著他的眼睛說:
“我不會放棄的。”
松崎斬釘截鐵地說了之後,又繼續補充道:
“在老師答應再度和我好好見面之前,我絕對不會放棄的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松崎挑釁似地凝視著里見,他的眼神中,有一股毫不動搖的堅強,里見壓抑住自己對此的怯懦。
里見在眼部施力,不認輸地回瞪那雙釋放出強烈光輝的眼眸。
里見和松崎對峙,他的腦海中,想起三個星期之前,眼前的學生對自己告白的台詞。
——老師……我喜歡你。

那一天,里見身處在放學後沒有人的教室里。
里見在準備室中為隔天的課程備課時,他發現有東西忘在最後上課的教室里,於是回到二-B的教室。他走進那間教室,裡面沒有學生。畢竟都這個時間了,學生不是去社團活動,就是回家了吧。
里見從講桌抽屜里拿出忘記帶走的教科書,走下講台,把視線投向教室中間位置的桌上。
那張桌子是某個女學生的位子;對方是里見這一年多以來,暗地裡悄悄寄予戀慕的女學生。雖然里見喜歡她,可是並非想要具體地對她做什麼事。她和自己是學生與老師的關系,里見不可能期望有什麼進展。就算不是師生,里見也知道自己不會是高中女生喜歡的類型。他頂多只能在走廊上錯身而過的時候,用眼角偷看她的身影。
那名女學生——那種不可能成真的淺淺愛戀的對象,她的桌上隨手放了一件薄毛衣。看樣子她好像忘記帶回家了。
在空無一人的教室中,只有她的毛衣看起來白得鮮明,讓里見的視線無法離開。里見仿佛被吸引一樣,蹣跚地走近她的桌子。他用顫抖的手抓起那件毛衣,戰戰兢兢地把臉湊近。淡淡的體味混合了柑橘系的香水味,甜美的香氣挑逗他的鼻孔。
他陶醉地閉上眼睛,然後把臉埋進去,想深深地沉浸在氣味里——下一秒,教室里響起開門聲,里見如同字面上的意思跳了起來。
“老師,你在乾嘛?”
里見以非常猛烈的速度轉頭,和一名站在後方開啟的門邊的高挑男學生對上目光。他是這個班級的學生。里見記得他姓——
“松……松崎?”
“那個,是彩的薄毛衣吧?”
被松崎尖銳地指摘後,里見慌張地放開手,毛衣掉到地上。
“不、不是……這、這是……那個……不、不是那樣的……!”
驚慌失措的里見,說出連他自己都搞不懂的話,並左右搖頭。他說話時,男學生往前走,在快要接近里見身邊時停下。
“你剛才在聞薄毛衣上的味道吧?老師,你喜歡彩嗎?”
里見知道自己的臉色愈來愈蒼白。他的頭腦也是一片空白,連矇混這個場面的藉口都想不出來。
“真是糟糕呢。你那樣算是……對學生性騷擾?”
“不……不……不是……不……”
“哪裡不是?你別想矇混過去。畢竟你是現行犯。”
男學生口中說出‘現行犯’這三個字,讓里見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。像是有冰棒從領口伸進衣服里一樣,他的背脊一下子變冷了。
“要是我告訴校長的話,一定會變成重大問題,這麼無恥的老師,一定會被教育委員會強力撻伐,搞不好還會被懲戒免職吧?”
男學生更是毫不留情地窮追猛打,讓里見的手腳開始微微發抖。
無恥的老師……被教育委員會撻伐……懲戒免職……
殘酷的言語刺入里見的胸口。
二十九年來勤勉累積起來的一切都會化為灰燼。就只因為短短一瞬間的沖動。
里見拼命運轉陷入恐慌的頭腦,嘴唇想設法解釋似地一開一合,但最後什麼都說不出來。他的頭無力地往前垂,腦海中浮現窮途末路這句話。
“……我該怎麼辦才好?”
里見被逼上絕境,發出顫抖的聲音。臼齒緊緊咬合的里見抬起頭,詢問眼前的男學生:
“我……該怎麼辦……?”
“什麼怎麼辦……”
松崎五官端正的臉上露出厭煩的表情,他輕輕聳肩說:
“要我不說也是可以啦——”
雖然松崎的說話方式很敷衍,但看到一線光明的里見,暫時把身為老師的立場拋到腦後,對松崎投以仰賴的眼神。
“要我不說也行,不過那可不是免費的。”
大言不慚的松崎,臉上浮現淺笑。
看到那惡劣的笑容,里見大概想得到松崎會提出什麼交換條件。
大概是先告訴他考試內容,或在分數上放水之類的。
應該是和成績有關的事——里見如此想著。
可是——
“要我不說,代價就是——”
“代、代價是……?”
里見吞下一口口水繼續等待,不過松崎提出的交換條件,不是他所料想的事情。
“老師——當我的奴隸吧。”

里見不明白松崎要求他做‘奴隸’是什麼意思,不安與惶恐讓他一夜無眠地迎接早晨。
第二天是星期六,里見造訪松崎指定要他去的住處。他一手拿著列印出來的地圖抵達,那裡有著一棟十層的別致大樓。
位在都心一等地段,地點很好;外牆全貼磁磚,外觀很漂亮;還有寬敞的大廳,門面也不錯。那棟超高級的大樓,就算把里見微薄的薪水從薪水袋中倒光也住不起。
松崎到底要自己做什麼呢?里見提心弔膽地等候松崎的指示,而他下達的工作是“打掃房間”。
高中生所想的‘奴隸’是這樣的啊,里見鬆了一口氣,不過在安心的同時,他也因為之前東想西想地想太多了,感受到一絲期待落空的心情。
里見獨自打掃完客廳、廚房、浴室、廁所、玄關、書房、卧室之後就洗床單,還被命令煮晚餐。
看樣子,松崎想要的好像是名為‘奴隸’的女傭(女管家)。
最後,里見被菜刀切到手指,晚餐由松崎代為烹調。
他因此得知,松崎很會做菜(因為松崎在念書和運動方面都很行,他大概天生就很靈巧吧)。
飯後閑聊時,里見得知松崎獨自住了一年半,於是明白為何松崎那麼會用平底鍋;同時也對於他那明明雙親都還健在,一家人卻分散各處的家庭環境感到可憐。
“抱歉讓你失望了,從我小時候開始我父母就常常不在家,我也和父母不親。我從來不覺得寂寞,而且沒有人啰哩啰嗦在旁邊乾涉,每天都過得超開心的,要是有人能幫我做完所有家事就更完美了。”
吃飯之前,里見問松崎為何父母不在家的時候,松崎雖然說出這些話否定了里見的想法;但從虛張聲勢的言行之間,似乎處處隱約可見到他孤獨的心情——
晚飯過後,他們一起看電視。
他們兩人一邊看著以金澤為舞臺的旅情懸疑劇,一邊天南地北地閑聊。
他們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代的人,興趣也不合,所以里見單方面認定他們當然也聊不來;可是出乎意料,松崎會傾聽里見說話。
把里見當‘奴隸’對待並蔑視的松崎,用對等的地位和里見說話,讓里見感到很高興。
雖然松崎故意用誇張的說話方式讓自己顯得很壞,態度又強硬,不過他的本性不是個壞孩子。
和松崎待在一起時,里見也逐漸明白了這一點。松崎比他想得還會照顧別人,心地也很善良。難怪他會在學生之間那麼受歡迎。
里見自己在當上老師之後,也是第一次在私底下這樣接觸學生,雖說是在脅迫之下不得已的結果,但也是新鮮的體驗。
等里見註意到時,日期已經變成了第二天,快要到末班車的時間了。
“差不多要到末班車的時間,我要回去了。”
里見找個適當的時機說了之後,松崎不開心似地瞪著他。
那個表情,像是愉快的時光被剝奪的孩子。
在這之前給人喜歡冷嘲熱諷印象的松崎,第一次露出這個年紀的少年應有的表情。
里見不由得說了“我明天邊會再來”來安慰他。‘奴隸’契約的期間是這個周末。還有一天。
“那……我要走了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松崎沒有回答。他一臉在鬧脾氣的表情,跟著里見走到玄關,里見對他說:
“明天……我會在同樣的時間過來。”
說完,他把不高興的松崎留在玄關,關上門。
里見想從門前離開,但不知為何卻辦不到。
全身縈繞著寂寞氛圍的松崎,露出想和人說話的表情,這幅影像一直在里見的腦海中揮之不去,讓里見的腳動彈不得。
里見因牽腸掛肚的情感而一直站在原地,他思索著——
反正明天白天還要過來,不就沒有必要再特地回去自己家一趟了嗎?
就算現在走去車站,也不知道趕不趕得上末班車;如果要搭計程車,還不如叫松崎讓他過夜來得省錢。當然,以里見的立場應該要和學生畫清界線,可是這個大前提,在他變成松崎‘奴隸’的那個時間點上,就已經沒有意義了。如果對方是女學生的話就有問題了,可是松崎又不是……
里見一邊站在門前左思右想,一邊無意識地伸手探進西裝褲的口袋裡玩弄鑰匙圈。要再按一次門鈴嗎?不,可是……他拿不定主意,手邊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,這時眼前的門忽然打開了。
事出突然,把里見嚇了一跳,不禁往後退兩步。
打開門的松崎,張大眼睛看著里見。不久他逐漸露出開心的神色。
看到松崎這個表情,里見就沒辦法逃走了。
“……老師……你忘記帶東西了嗎?”
里見搖頭回答對方以沙啞的聲音所問的問題。一旦要說出來,躊躇的心情就油然而生,里見用舌尖濕潤嘴唇好幾次之後,畏畏縮縮地開口:
“那個……如、如果……那個……你方便的話……”
他用力從喉嚨深處擠出聲音:
“可以讓我過夜嗎?”

現在想想,當時應該就那樣回去的。
里見冷靜下來之後回頭去想,當時自己因為能和學生親密地對話而雀躍,所以判斷力變得遲鈍了。
不管松崎再怎麼“像一隻被拋棄的狗”,里見都不應該留下來的——
里見借用浴室洗去一天的汗水,穿上松崎尺寸稍大的休閑服,回到客廳之後,狀況驟然起了變化。
“這是什麼?”
松崎露出駭人的表情,拿出一個東西舉到里見眼前,是掛在鑰匙圈上的弔飾。
那是好一陣子之前,里見偶然間在學校的走廊上撿到的。里見知道弔飾的主人是她。
因為她曾經在走廊上,很得意地拿給班上其他女同學看。里見想要還給她,可是卻遲遲找不到機會,時機就在拖拖拉拉中錯過了。
“不是的。那、那個……它掉在學校走廊上,我只是剛好撿到。”
“然後你就直接據為己有?那犯法了吧?”
里見說不出反駁的話。事到如今就算拿去還,她也會覺得很奇怪。既然如此,就這樣留下來也沒什麼不好啊……里見無法否認,他的內心某處有這樣的想法。
自己不去面對那件事的深層心理被攤在陽光下,松崎更進一步地,對著如此狼狽的里見窮追猛打。
“我曾經和彩交往過喔。”
(她和松崎交往過……?)
“你在床底下撿到一件胸罩嘛。那是彩的。”
“……!”
當里見因接連不斷的沖擊而僵住的時候,松崎抓住他的手,像拖行似地把他帶去卧室。
“我就在你整理好的這張床上,和彩做過喔?”
里見反射性地看向松崎所指著的床,然後慌張地移開目光。他把臉轉開之後,松崎抓住他的肩膀,硬是讓他再度面向床鋪。
“你給我仔細看好。”
陰沉的聲音在里見的耳畔下令。
“你想知道我和彩是怎麼做的嗎?”
戲弄似的耳語讓里見的肩膀一震。
“怎樣?想知道嗎?要我告訴你嗎?”
“你在說什……!”
他為什麼要說這麼過分的事?
他為什麼這麼生氣?
什麼事情踩到松崎的地雷了嗎?
的確,沒有馬上把弔飾還回去,或許是自己不好,可是……
松崎之前親切的模樣猛然一變,里見不明白自己學生翻臉的理由,就這樣被松崎推倒在床上。松崎壓了上來,剝奪里見雙手的自由,里見拼命地掙扎。
“放、開我!”
“毛衣的事,告訴學校也無妨嗎?”
“……!”
卑鄙的威脅話語,讓里見身體發顫。
(為……為什麼?)
搞不懂……
里見蒼白著臉停止思考之後,松崎清秀的臉孔慢慢湊近,將殘酷的低語吹進里見的耳朵里。
“做愛也是‘奴隸’的重要工作吧?”

松崎摘下里見的眼鏡,把里見的休閑服掀到胸部上方。他含著里見的乳頭,用舌尖擠壓。
里見完全不懂為什麼松崎要逗弄男人的乳頭,他陷入激烈的混亂中。
里見的眼睛內側一陣眩目,喉嚨乾渴,眼角慢慢蓄積淚水。
他想叫,卻叫不出來。
里見連和異性之間的正常性經驗都沒有,卻被自己的學生突然硬上,這讓他渾身發抖,只能忍耐不出聲。
“……嗚……”
里見想設法把身體扭轉回來,可是雙手被牢牢抓住,無法如願。在這之間,松崎的嘴巴仍吸著他的乳頭,簡直像嬰兒在吸奶一樣。松崎一下用粗糙的舌頭來回舔著乳暈,一下用牙齒輕咬乳頭,里見的胸部逐漸發熱,乳頭也跟著硬挺。
(怎、怎麼回事?這個……)
雖然里見不太清楚,不過被松崎挑逗的地方開始發麻,仿佛和胸部連動似地,下腹部也感到癢癢的。
“……嗯、呼……”
里見拼命忍住好像要從喉嚨跑出來的奇怪聲音,松崎把掀起來的休閑服從他的頭部脫掉。里見被固定成舉臂歡呼的姿勢,掙扎著想把纏在手臂上的休閑服脫掉,可是沒有成功。
“幫、幫我脫掉!”
松崎完全不理會里見的懇求,這次把手伸向里見的褲子。原本腰部就很鬆弛的褲子和內褲一口氣被松崎拉下來,從腳踝那裡脫掉。
“……!”
松崎大大地分開里見緊閉的大腿,目不轉睛地觀察著——光是這樣,里見的臉就仿佛快要噴火似地,結果松崎居然還把里見的性器官含入口中。
“松……松崎?”
這個沖擊讓里見的聲音變調了。
“等……等一下……松——”
里見知道這個行為的名稱叫做‘口交’,是性行為的一種,不過他當然是第一次實際體驗。
(……不可以。)
老師和學生,不能做這種事情!
“住手!”
里見叫道,但松崎沒有停止嘴巴的愛撫。里見的手無法自由活動,因此也無法把松崎推開。萬一他咬下去的話……因為這層恐懼感,里見無法魯莽地掙扎,只能像一條被沖上陸地的魚一樣,哆哆嗦嗦地顫抖。
“啊……啊!”
粗糙的舌頭往上舔著下方的系帶,讓里見的身體反彎成弓形。無法忍耐的喘息從里見的喉嚨走漏出聲。
因為里見沒有其他經驗,所以無從比較,不過他覺得松崎很厲害,能確實刺激到重點。
因此比自己笨拙的自慰還要好上數倍——
(好……舒服。)
手指圈成的環摩擦著根部,舌尖轉動挖掘著前端的淺痕,強烈的刺激讓里見發抖。
“啊、噫……”
里見知道被舌尖掰開的馬眼緩緩溢出液體。松崎吸吮著那些預射精液。他好像故意用嘴唇發出吸吮的聲音似地上下套弄軸部,用手揉搓陰囊,里見想射精的感覺愈來愈強烈。
“嗯……啊……嗯!”
里見發出甜美的嬌聲,他甚至不覺得那是自己的聲音。
難以抗拒的快感瓦解了抵抗的心情,盡管里見心裡想著不行、不可以,可是卻無法停止腰部淫蕩地擺動。
里見沉迷、陶醉在未知的性欲中,呼出溫熱的氣息。
“呼……嗚。”
“怎樣?舒服嗎?有感覺了嗎?”
松崎把嘴巴從性器上移開,開口詢問,里見用迷濛的眼神看著自己的學生。
視野中的松崎滿臉通紅,露出帶有情欲的雄性表情。
(有……感覺?)
因為自己的學生——而且還是男學生的愛撫產生感覺且心煩意亂,這是不可以的。
然而——
“老師……你好可愛。”
松崎的嘴唇中吐露出沙啞又甜蜜的聲音,把里見的身體翻轉過去。里見的腰被松崎抬起來,臀部的縫隙間被某種又熱又濕的東西摩擦。
“因為老師實在是太可愛了……害我都變成這樣子了。”
里見發覺到那個粗大的物體是松崎的性器,嚇得弓起背部。
“放心啦。我不會突然插進去的。”
在松崎安慰般地說完不久,里見臀部的縫隙就被塗抹了溫暖的液體。松崎的手指像是要把那個液體塗抹進去似地插進去,而后里見的喉嚨發出倒抽一口氣的聲音。
“快……快住手!”
進入到深處的異物,讓里見發出哭音。
“‘奴隸’是不能反抗主人的吧?”
“拜托……好不舒服……”
“而且,我如果停手的話,老師你只會感到疼痛而已喔?不好好松開的話,我們彼此都會變得很辛苦……你就老實地交給我吧。我不會弄痛你的。”
松崎一邊哄著里見,一邊用手指攪動內部。里見聽到讓他想塞住耳朵的水聲。在仿佛將胃往上頂的感覺消弭的同時,里見知道緊縮並勒住異物的黏膜也慢慢習慣且放鬆了。
里見的前列腺從內側受到刺激,讓他的背脊竄過一陣陣的酸麻。初次知曉的快感,使他汗毛直豎。
(這是怎麼回事?怎麼了?)
一度萎縮的性器再次勃起,前端溢出黏稠的愛液。
下腹部……好熱,裡面……好疼。疼得讓人受不了。
等里見註意到時,他的腰部正淫蕩地搖晃。
松崎的手指從後庭濕滑地拔出,一個又硬又熱的物體代替手指強壓上去。里見吃驚地倒吸一口氣,就在下一瞬間,那灼熱的團塊緊接著使勁推入。
“噫………”
身體被劈開的沖擊讓里見屏住氣息。
好痛苦。無法呼吸。
全身的毛細孔一起噴出大量冷汗。
會死。會死掉!我會被他殺死……!
里見真的這麼想。這……就是身為老師的我,因為對女學生抱持著不會成真的愛慕所應受的懲罰嗎?
“……嗚——”
里見以為將永無止境持續的蹂躪時間過去了,即使在松崎想盡辦法讓彼此連結起來之後,里見也暫時無法好好呼吸。他全身都被汗水浸濕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肚子裡面有很強烈的異物感。粗大的物體緊密地貫穿里見,讓他完全無法動彈。
里見反復淺淺地呼吸,把身體綳得緊緊的,此時松崎的手往前伸了過來,握住里見萎靡的性器。他像是在挑逗一般滑順地套弄,稍微放鬆了里見的緊綳。
“可以了嗎……我差不多要動了喔。”
松崎如此告知後,開始在里見體內進出。那難以置信的感覺,使里見的身體痙攣起來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“好、緊……你可以再放鬆一點嗎?”
“沒……沒、辦法……”
里見左右搖頭,哭著說道。接著不知為何,體內的松崎膨脹得更大了。痛苦讓里見的視線漸漸模糊。
松崎滑溜溜地抽出來的下一秒,便又一口氣插入到最深處。
“嗚、噫!”
松崎進出的動作逐漸加快,他從里見的背後覆蓋上來,呼吸變得愈來愈急促。火熱的嘴唇緊緊吻上里見的頸子。里見就這樣被松崎微微搖動腰部。
“啊……噫……啊啊!”
“唔……啊……”
卧室中響著從結合的部位泄漏出來的黏稠水聲,以及床鋪發出的吱嘎聲。
等里見回過神時,內部彎曲的皺褶已纏繞住松崎。在腰部被松崎碰撞的時候,里見知道自己的體內也愈來愈淫蕩。他的頭腦變得模糊。黏糊地溶解的“熱度”,在身體深處捲起漩渦。不知何時勃起的性器,源源不絕地溢出混合白濁顏色的預射精液,弄臟了床單。
里見總覺得無法置信。他實在不認為這是現實中發生的事。
自己現在居然正和自己的學生做愛。
而且,對方還不是他心儀的女學生,而是男學生——
“老師……老師!”
“嗚、嗯……啊、啊!”
再加上自己對這性愛有感覺。
(……我有感覺。)
里見像野獸一樣被松崎從後面侵犯,發出像女人般的叫聲。他的嘴角滴下口水,眼睛也變得濕潤,淫蕩地搖晃腰部並啜泣著。
“欸……你的名字是什麼?”
摻雜著粗暴的喘息,松崎問道。
“森、森哉。”
里見回答之後,松崎一邊深深地插入里見的腰部,一邊在他的耳邊說:
“森哉……這里舒服嗎?”
“嗯……啊嗯……”
松崎刺入里見格外有感覺的地方,里見無意識地緊緊勒住體內的松崎。
里見勒緊松崎,也讓他自己產生腦髓都麻痹的快感。
比之前得知的快感還要大上好幾倍。
“欸……叫我直樹吧?”
里見在半朦朧的意識中,遵照松崎的央求說出他的名字:
“直……樹。”
松崎倒吸一口氣,重新抱住里見的腰。更為激烈的抽插開始了。臀肉和腰骨碰撞的鈍音啪啪地響著。
“……老師……我……好像已經要……”
“……要、要……射了——”
里見發出呻吟聲,達到了高潮。他喘一口氣,在體內大大地膨脹的松崎就迸發了。
里見有生以來,第一次知道體內被熱流浸濕的感覺。

為什麼會那麼輕易地受松崎擺布呢……連里見自己也不知道。
星期一的早上,里見趁松崎還在睡的時候就悄悄溜出被窩,一邊護著酸痛的腰,一邊搭第一班電車回到自己住的公寓。
回到公寓之後,里見第一件做的事便是淋浴。
他用泡沫抹滿全身,洗掉做愛的痕跡,但分散在身體各處的淡紅色痕跡消不去。脖子的咬痕尤其嚴重。這要過多久才能消掉呢?
(我真的是……有病。)
脫衣間的鏡子照出里見的頸部,他鬱悶地嘆了一口氣。
整天連一步都沒跨出房子,不斷相擁做愛……
簡直就像著魔了一樣……
在床上、浴室、沙發上,像野獸一樣交配——
忘我地沉溺在首次得知的肉欲中。
到了這個年紀才知道的——肌膚混合的熱、嘆息,以及壓在身上的體重。
年輕的雄性費洛蒙讓里見的腦袋暈眩。因未知的快感而像發瘋一般痛苦地扭動身軀,哭著到達數度高潮。
隨著次數增加,男人間彼此結合的不對勁感就變淡了——快感加深,到達頂峰時的歡愉也愈來愈強,這令里見感到害怕。
被松崎抱緊之後,那個肉體像是將蘊含的熱能傳播過來似地發情,光是看到那充滿情欲焰火的眼眸,剛才應該已經到極限的身體又熱了起來。
——老師……還不夠……我還想要。
對於那一心一意地渴求自己的男人,里見的內心深處涌出一股愛憐之情——
可是那些……都是他不能夠知道的事。
在那個當下放縱情欲,和自己的學生有肉體關系,本來就是不可以的;是絕不允許的事。
(對松崎來說,只是在打發無聊的時間。說不定他只覺得是新奇的游戲……)
松崎若不是因為這‘奴隸游戲’啟了開端,應該不可能會和自己犯下這種過錯。
一切的元凶都是自己的軟弱。
說起來,都是因為自己沒有顧及身為老師的立場,對女學生抱持好感,才會發生這種事。
而且自己還屈服於松崎的威脅,做出模仿‘奴隸’的行為,才導致事情變成這樣。結果還把松崎拖下水。
為了剋服自己招致現狀的軟弱,也為了斬斷和松崎之間的不當關系,里見一到學校之後,馬上就把他單戀的那位女學生叫出來。
若是向她告白,她說不定會把這件事說出去。要是傳到學年主任或理事長的耳里,也有可能會被做出一些處分。
里見認為那樣也無妨。如果不在這里畫下界線,就無法切斷他和松崎的關系。這樣拖拖拉拉下去,會對松崎的前途造成障礙,光是這件事,身為老師就必須斷然阻止才行。
告白的結果和里見想的一樣。
但是他的心情並沒有很糟。
他自己出手打碎,為這一年的模糊感情畫下休止符。
這樣一來,他就沒有理由向松崎的要挾屈服了。沒有必要再繼續當‘奴隸’了。
里見從這三天慌亂的精神狀態中解放,明明應該很痛快才對,但胸口像被東西梗住似的感覺卻沒有消失……
就在里見不知該如何處理這難以理解的感覺時,松崎突然從連通走廊上出現,抓住他的手。
“我有話要跟你說,你來一下。”
松崎以不容許反抗的強硬態度將里見拉走。被松崎帶到校舍里之後,里見甩開松崎的手。
“你已經沒有威脅我的理由了。”
里見瞪著松崎,低聲說:
“因為我剛才向她告白,被拒絕了。”
“……咦?你剛才怎樣?”
“既然我被她甩了,你就沒有理由再隨便使喚……”
“你被甩了!?真的嗎!?”
松崎從頭上發出聲音說:
“這樣啊……被甩了啊……”
哈哈哈……松崎笑了起來,里見怒氣沖天,威嚇般地問:
“有什麼好笑的?”
“不是,我不是覺得好笑,是覺得高興。”
“高興?”
里見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,像鸚鵡一樣重復字句問道。
“你被彩甩了。”
“……!”
瞧不起人也該有個限度。在你這種萬人迷的眼中,老師被年紀小一輪的學生甩了,想必不過是個笑柄罷了。不過……
(我是……用什麼樣的心情……)
里見緊緊咬住臼齒,皺起眉心之後,松崎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正經。他用充滿莫名熱情的眼神凝視著里見一會兒,緩緩開口:
“老師……我喜歡你。”
里見的肩膀因這貿然的告白而震動。
(什……麼?)
一瞬間,里見以為自己聽錯了,不過眼前的那張臉極為認真。雖然如此,那種話並不能輕易相信。
松崎在打什麼主意?他又想開始玩什麼惡劣的游戲嗎?
(……有可能嗎?)
里見瞪著眼前這名開玩笑開得太過火的學生。
“不要開大人的玩笑。”
“我沒有開玩笑!”
松崎立刻反駁。
“其實……我自己也還很混亂。畢竟我是第一次對男人產生這種心情。”
松崎好像真的感到混亂似地,用心神不定的表情喃喃說。
(說那種話……你明明只是打發時間而已。)
“反正你只是想做愛而已吧?”
“不是!”
松崎用大到讓里見嚇一跳的聲音否認。
“呃……如果我說我不想做愛,那當然就是在說謊了;但不只是那樣而已。如果只是想做愛的話,我會找女人。那樣還比較不麻煩。”
和平常的嘲諷不同,松崎用有點無奈的表情說道:
“可是,我現在想要的只有老師而已。”
里見輸給那直直貫穿自己的強烈視線,突然把視線別開。
(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。)
“老師。”
里見沒有理會松崎的呼喚,松崎前進了一步,懇求說“看著我嘛”。縮短的距離使里見感到喘不過氣,只好勉強開口說:
“……你不是只想要一個對你百依百順的‘奴隸’而已嗎?”
“不對。我想要的不是‘奴隸’,是‘情人’。”
什麼‘情人’啊!
戲弄人也該適可而止。我和你是師生。不但都是男的,年紀還差了一輪喔。
(我明明才在想終於可以結束了,現在是怎樣?)
為什麼要糾纏我到這個地步?你有滿坑滿谷的朋友吧?如果想要情人,應該馬上就能交到才對。為什麼要執著於我這種三十歲的男人?
里見在心中斥責後,松崎的臉色突然變了。
“欸,你就那麼討厭和我做愛嗎?”
那句話仿佛成為一個開端,好幾個濃厚的色情片段重回腦中。
——老師……這里舒服嗎?摩擦這里會有感覺嗎?
——嗯……嗯……啊啊!
——可以嗎?你縮得很緊……真棒……
——不行……不、行。
——我也很舒服。老師的裡面,實在是超舒服的。我覺得自己好像快瘋了……
隨著封印的記憶復蘇,里見的身體漸漸發起熱來。
“回答我啊。感覺應該不錯吧?”
松崎用焦躁的聲音逼問後,里見用力握緊手掌。
“你不是也有感覺嗎?你搖晃著腰、一直射,還光靠後面高潮了好幾次……”
侮蔑的言語讓里見怒氣攻心,等他回過神時,他已經揍了眼前那張臉一拳。
若說之前是他第一次被難以抗拒的沖動驅使,那揮拳揍人也是生平頭一遭,揍人的感覺,連里見自己都嚇了一跳。
“……好痛。”
松崎按住左臉,吐出口中的血。
“剛才那是教育指導。”
雖然里見的內心對於自己揍了學生感到慌張,但他為了不表露出來,故意擺出嚴肅的表情。
“你聽好,不準再做出那種舉動。強迫對方做不願意的事,就是暴力。”
話雖如此,但里見不認為松崎會老實地聽他的話。
“嗯……我不會再犯了。對不起。”
出乎意料,松崎老實地鞠躬道歉。
松崎那意想不到的反應,讓里見受到毫無防備的沖擊,他張大雙眼。
稍微回過神之後,里見皺起眉頭。
(莫名其妙。)
一臉認真地說“喜歡”,又說“想要”這樣的自己。
從前天開始,松崎就一直用無法預測的言行折騰著里見。
被折騰到最後,連里見也都一直做出不像自己會做的事。
里見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不安。他想要快點回復從前的自己。
他想回歸到符合平凡自己的寧靜生活,不被任何人擾亂。
里見背向“擾亂自己的人”。
“明白了的話就回去教室——開始上課了。”
里見故意冷漠地說,然後邁出腳歩。
“老師!”
松崎以慌張的聲音叫住他。
“如果你的氣還沒消,不管要打我幾下都可以。我絕對不會再要你當我的‘奴隸’了。我也不會做你討厭的事。我發誓,在你說好之前不會出手。所以……我們再好好見一次面吧!”
松崎拼命地懇求,也無法讓里見停下腳步。
要是在這里露出寬容的表情,就前功盡棄了。為了松崎的未來,現在必須在這里把一切斷得一乾二凈。
對方纔十七歲。這個年紀的身心欠缺平衡,只有欲望跑在前面,判斷力還不夠成熟。
正因為如此,身為教育者的自己,應該要修正他的軌道,指示他正確的途徑才對。
……里見如此對自己說道,同時他也明白那隻是錶面話而已。
真心話是……他好想早點逃離松崎充滿熱情的眼神。要是再繼續待在這里的話,他好像就會不小心說出多餘的事了——他有這種不好的預感。
里見護著還在抽痛的腰,快步離去,這時一個非常大的聲音傳了過來。
“老師!我的可能性有多少?”
里見的腳步驟然停下。
可能性?沒有那種東西吧。
里見思索了一會兒,豎起一根食指。
“百分之十!?真的嗎!?”
松崎發出興奮的聲音,里見頭也不回地糾正他說:
“笨蛋。是百分之一。”
里見做出致命一擊後,沒有再停下來,快步地離開現場。

那時候,他應該已經斬斷了不當的關系才對。
他應該已經明確地向松崎宣告,他們之間沒有未來才對。
可是——松崎從第二天開始,就在後門附近等著里見。
不論刮風下雨,不管里見多麼冷淡,松崎都不氣餒地等著他。簡直像一隻忠狗。
“我應該說過了。我們沒有可能性。”
對著主張說自己不會放棄的松崎,里見再度把現實擺在他眼前。
“你不是說有百分之一嗎?就算只有百分之一,那還是有可能。畢竟不是零嘛?”
松崎像耍賴的孩子一樣強詞奪理。里見一聲不吭地用冰冷的視線看著他。可是,松崎毫不畏懼地堅持著。
“欸,拜托啦,再一次就好。我們再見一次面嘛。來約會。約會完之後,我就不再等你了。”
(兩個男人約會?莫名其妙。)
里見皺著眉,詢問這個死不放棄的男人:
“見面之後要乾嘛?”
“乾嘛……就看個電影、吃個飯、喝個茶、悠閑地待在家裡啊。”
“就那樣而已?”
里見追問後,松崎啞口無言,他停頓了幾秒,然後態度一變,挺起胸膛說:
“我一定也會想要你的身體嘛。因為我喜歡你,那是當然的吧?不要小看十幾歲青少年的性欲。我都在頭腦里把站在講臺上的你想像成很性感的樣子,每天晚上打兩次手槍喔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結果還是上床。松崎只是覺得和男人上床很稀奇,因此貪戀這種行為而已。
我就說吧——里見因揭穿松崎的想法而感到痛快,另一方面,他也註意到松崎帶著熱情的眼神中不只有欲望,還包含了其他的情感……里見的心臟鼓噪起來。
“不過現在比起上床,我更想接吻。好好地、嘴對嘴的……可以的話,我想緊緊抱住你。”
松崎對里見訴說了內心的苦悶,里見微微皺起眉頭。
什麼接吻啊。無聊死了。
里見硬是讓狂跳著的心臟平靜下來,主動切斷彼此纏繞的視線。他自顧自地開始往前走。
“老師!”
松崎緊追不捨地叫著自己。
里見已經完全習慣那個聲音了。
松崎在校門口等他,這已經變成理所當然的事了。
他已經習慣,修長的制服身影陪在身旁。
(該不會……)
若是松崎不再等自己,自己失落的感覺會不會更甚於松一口氣的心情呢?
自己會不會因沮喪而顫抖,漫無目的地尋找松崎的身影呢?
里見搖搖頭,甩開忽然浮現在頭腦中的預感。
“老師。”
里見註意到時,松崎又跑到他旁邊來。
“至少讓我和你一起走到車站嘛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里見沒有明說好或不好,只是沉默地走著,松崎貼近般地與他並肩而行。
兩人在黃昏中無語地走了一會兒,松崎在沒有行人往來的地方抓住里見的手。
“……放手。”
里見正要甩開,松崎在他的耳邊小聲說:“一下下就好。”
“有人來的話,我就會馬上放開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到那個轉角就好。只有十公尺而已。好嗎?”
“……真的?”
“嗯。”
里見討厭自己無法拒絕的軟弱,不過松崎的臉上,開心地神採飛揚。
松崎把自己的手掌和里見的手掌合在一起,甚至與他十指交纏。松崎那比里見大上一號的手,有點濕濕的,感覺他好像很緊張。
“老師真是傲嬌呢。”
不熟悉的詞,讓里見不明白地歪著頭。
“……傲嬌……?”
松崎笑了起來。
“乾嘛?有什麼好笑的?”
“沒事。沒有啦……我在想啊,我就喜歡老師那一點,希望老師可以一直不要改變。”
松崎憐愛般的溫柔微笑,讓里見的臉漸漸變熱。
這個學生從什麼時候開始,變得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了?
那宛如把人輕柔地包覆起來的成熟表情——
快走到說好的轉角了。
希望快點走到,又希望永遠不要走到,里見一邊在兩個相反情感的縫隙之間搖擺,一邊凝視著逐漸西沉的夕陽。

【我與老師】

SIDE-S

今天里見離開辦公室的時間稍微晚了一些。他在準備周一開始的期末考,沒想到花了那麼多時間。
里見走出教職員專用的校捨出入口後,無意識地加快走向後門的腳步。
可是就在里見看到後門時,這次他別有用意地放慢速度。
不能被他看到自己這麼急著過來。
如果被他看到了,可能會招致無謂的誤解。
而且,里見並不是真的很急。
只是比平常走得稍微快一點點而已。
理由也是因為——里見對於讓他不必要地枯等感到於心不安。
就只是因為這樣而已。
不過,這也是對方自己要等的,里見本來就沒有內疚的道理。
(真是的……)
明明遲到並非自己的本意,卻得像這樣為他著想,真的是很沒道理——在里見得出這個結論的同時,他自己也走到了後門。
里見姑且停下腳步,用中指抵住眼鏡的鼻梁架,將滑下來的眼鏡推到正確的位置,並把不知何時跑到前面來的包包斜背回背後——這都是因為剛才走太快了。
(好。)
里見盡量裝出和平常一樣的模樣,穿過後門。一名脖子圍著圍巾的男學生,正淺淺地坐在距離後門約二十公尺的欄桿上。
那裡已經可說是他的固定位置了。而對里見來說,他在那裡等待的事,也變成了理所當然的景象。
一隻耳朵塞著耳機,玩著手上的智慧型手機的男學生,此時敏銳地捕捉到里見的氣息並且抬起頭來。
在街燈下,那張時髦又清秀的臉龐,一下子散發出明亮的神採。
那仿佛發現什麼重要寶物似的表情,讓里見的心臟痛苦地緊縮起來。這是每天都會發生的不可思議現象。
里見不安地以為自己得了心臟病,不過他獨處時不會這樣,所以他還沒去醫院,打算再觀察一陣子。
男學生拔掉耳機,把它和智慧型手機一起塞進制服口袋裡,然後氣勢十足地從欄桿上翻下來。
“老師!”
就連叫著自己的聲音,也都洋溢著喜悅之情。
自己曾經發出過這樣的聲音嗎?
里見從小就不善於表現情感。不知是否因為這個緣故,連父母都說他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,於是他就變得更加畏縮,無法好好地表現出情感。
里見在學生時代也一樣不擅長與人交際,連一個能挺起胸膛說是朋友的對象都沒有,自然而然就喜歡上了獨自旅行。自從他有了鐵道這項興趣之後,空閑時間全都被興趣填滿,於是生活變得更為孤獨。
“老師。”
這靠著長腿在轉眼間就縮短距離的學生——松崎直樹,從高十五公分的上方一直往下看著里見。不知不覺中,里見也回望著他。
他有著十七歲這個年紀所具有的緊綳又水嫩的肌膚;當然,完全沒有皺紋或暗沉。就連這個年紀特有的青春痘疤都沒有。臉上每個部位的完成度都很高,配置也很勻稱,與他相對而立的人,恐怕有九成以上都會對他抱持好感。
不只是長相,他的體型也很好。頭身比例很高,手腳也很修長,甚至讓里見懷疑他真的和自己一樣是日本人嗎?
以前,里見從遠處看他的時候,他全身都彌漫著一股懶散的氣息,現在映入眼簾的臉上,卻從內而外發出耀眼光輝般的明亮感。
里見愣愣地看著這個精力充沛的年輕學生,直到松崎對他說:“你今天很晚呢。”他才回過神來。
“啊……準、準備考試很花時間。”
不由得地說出藉口後,里見皺起眉頭。
自己應該沒有內疚的必要才對。因為是這家夥自己要等的。
每天分別時,松崎都會說“明天見”。相形之下,自己從未明確地表示過自己的意思,所以這不是“約定”。
(這不是“約好碰面”……)
里見在心中啰嗦地為自己辯護之後,松崎喃喃說“原來如此”。
“我還以為發生什麼事,擔心了一下。沒事就好。”
松崎放心地微笑,里見的胸口又躁動起來。
“走吧。”
走到里見旁邊的松崎催促著,里見默默跨出步伐。
這兩個月以來,平日的放學後,松崎都會在後門附近等自己。
起初的三個星期,里見一直不理睬松崎提出的“一起回去吧”這項提議。那是當然的。明明發生過“那種事情”,里見不可能這麼簡單就原諒他。而且,關於和松崎的這件事,里見打算要明確地引導他,和他畫清界線。
說起來,自己和松崎之間的關系,是為期兩天的契約。契約終止之後,就應該回歸原點才對。
不知是否心血來潮,在契約結束之後,松崎向里見告白說“我喜歡老師”;對里見而言,他非但不高興,反而感到迷惘,怎麼也無法接受。
松崎有很多朋友,也很有女人緣,為什麼會執著於自己呢?里見完全不明白,但他不能在這里露出好說話的表情,這也是為了松崎好。他狠下心來,持續堅決拒絕松崎。
可是,不管里見的表情多難看,態度多冷淡,松崎都不死心,像只忠狗一樣,每天都在固定位置等待里見。
然後,等到里見發覺時,他已經輸給了松崎的執著,允許松崎像這樣和他並肩同行……
像平常一樣,他們沒有特別對話,並肩走在小路上,里見忽然感覺到一道眼神從旁邊看過來。他轉頭過去,對上了松崎的眼睛。
“……!”
看樣子,松崎好像一直邊走邊看著自己。在熾熱視線的註視之下,里見的太陽穴抽動了一下。沒多久,剛才抽動的地方慢慢開始發熱。里見把臉轉回前方,主動切斷交纏的視線。
(這麼不起眼的長相,有什麼好看的?)
里見看著鋪著水泥的步道,困惑地在心中喃喃自語。
走到里見搭電車的車站只要短短十分鐘,他們就只是一起走著而已。因為松崎住的大樓位在可以走路上學的範圍之內,不用搭電車。說到底,松崎住的地方,是在車站的反方向。也就是說,為了送里見到車站——就只是為瞭如此,松崎不論刮風下雨都等在後門。
因日子的不同,有時甚至要等上一、兩個小時。今天松崎應該也足足等了兩個小時。最近不到五點就太陽就下山了,氣溫驟降,一直在外面等候應該很難受吧?
因為他們並沒有約好,所以就算松崎放棄等待回家也不會有人怪他。當然里見自己也不會責備他。
在這個世界上,比起在這里等待自己來得更有意義、更有樂趣的事,應該多如繁星才對。
可是松崎卻在那裡等他,沒有回去。
(……為什麼?)
平常里見盡量不去想這個問題。因為就算想了也不明白,只是讓頭腦陷入混亂而已。好不容易恢復自己的步調,里見不想再度被擾亂。
一想到松崎的事,里見的胸口就不安定地鼓噪起來,無法處理工作;變得心神不寧,靜不下心來。自己好像要變得不像自己了,這讓里見感到不舒服。
(對……不舒服。)
胸口鼓噪著,偶爾會緊縮起來,變得很痛。這種感覺除了不舒服以外沒有其他形容。
就在里見再度確信時,松崎突然握緊他的右手,使他的肩膀為之一震。里見反射性地想把手抽走,但松崎好像不想讓里見的手逃離似地,加重了握力。
那隻又熱又有帶點濕度的手,強硬地牽著里見的手。
松崎第一次握住里見的手,是在一個月前。
——放手。
——一下下就好。有人來的話,我就會馬上放開。到那個轉角就好。只有十公尺而已。好嗎?
那時候,不管松崎說什麼,里見都應該拒絕才對。因為里見被松崎拼命的說話方式所逼,準許他牽一下子,結果從第二天開始,在沒有人的地方牽手就變成慣例。
為什麼會變成這樣?里見討厭自己無法拒絕的軟弱。
同時,他也對松崎乍看之下好像擺出低姿態,最後卻總是對自己的要求堅持到底的強硬態度感到火大。
對自己和松崎的煩悶,以及擔心被人看到的焦躁混雜在一起,讓里見的後頸縮了起來。
(再一下下……)
看到平時的轉角,里見鬆了一口氣。只要轉過去,車站就在眼前了。
這樣就能從這只熾熱的手中解脫,也能離開松崎。里見如此想著,正要像平常一樣把手縮回來,可是松崎沒有鬆手。
里見驚訝地抬起頭。他看著眼前左思右想的眼眸,皺著眉頭說:
“怎麼了?快放開……”
“老師。”
松崎仍用力握住里見的手,開口說:
“我想再牽一下。”
“啊?”
“我還不想放開。”
聽到松崎用有點緊張地變尖的聲音這麼說,里見眨眨眼鏡後方的雙眼。
這一個月,松崎看起來滿足於等到里見後,和里見從學校走十分鐘到車站,在沒有行人往來的十公尺左右的路上牽手一事。松崎沒有做出進一步的要求,這讓里見感到安心,換句話說他也因此而大意了。
里見感覺到松崎從他的弱點趁虛而入,他的表情變得僵硬。
“我想和你再多待一會兒。”
松崎用逼不得已的表情重復,里見心想不妙。他知道松崎露出這個表情時很不好應付。他一旦說出口就不會退讓,意外地頑強。
“不、不行。”
“為什麼不行?”
松崎馬上反問,里見一下子說不出話來。
“我在考試前很忙。回家之後,還有很多事得做。”
里見的話中暗指和身為學生的松崎立場不同,自己忙得很。
不過弦外之音的暗示,果然對松崎一點效果也沒有。
“那再五分鐘。只有五分鐘總可以吧?”
里見可以預料到,就算是五分鐘,要是輕易容許的話,五分鐘下次就變成十分鐘,十分鐘再來就變成十五分鐘。
因為過去里見曾因此經歷到慘痛的教訓,所以他採取毅然決然的態度。
“不行。再說你也快考試了。既然你有時間做這種事,應該把那個時間拿去念書準備考試吧?”
即使里見以老師的立場做出反擊,松崎也沒有泄氣。
“那你就更應該要和我多待一下啊。那樣的話,我就會努力考試。”
又在唱反調。
里見對於這個反過來利用他身為老師的立場,巧妙地提出交易的男人感到生氣。
恐怕松崎也是用這種方式,動不動就向父母央求和撒嬌吧?其結果就是在那間高級大樓里過著優雅的獨居生活。
可是,里見不是松崎的父母,也不是松崎的情人。
雖然里見算是他的副班導,可是應該沒有責任非得聽從一個學生的任性要求。
“……好了,放手。”
煩躁的里見,把被松崎握住的手拉回來。可是松崎似乎也變得固執起來,不肯鬆手。如此一來,在力氣上居於劣勢的里見便無法掙脫。
“放手!”
“不要。”
松崎像個幼稚小孩的說話方式讓里見焦躁起來。如果真的是小孩子的話也就罷了,不過松崎的身軀已經算得上是個大人,這更令人感到惡劣。
“我話先說在前面,就算你這麼做也只是浪費時間。”
里見認為現在有必要在這里叮嚀一下。
里見一直把事情拖到今天,才變成容許松崎等待自己的行為,但其實他應該要讓松崎醒悟過來才對。不可以讓松崎把不能重來的寶貴青春浪費在這種事情上。
“你聽好,就算每天一起回家,我的想法也不會改變。從今以後,我是不會接受你的心情的。”
里見斬釘截鐵地說了之後,松崎的臉色變了。
“你不是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嗎?”
松崎的眼角上揚,用生氣的聲音說。剛才充滿熱情的模樣陡然一變,散發出危險的氣息。
“那個時候,你說過了吧!?”
松崎以駭人的神色逼近,里見心中雖然害怕,可是他鼓勵自己,不能在這里被壓倒。他把眼鏡往上推,像是要排除壓力似地抬起下巴。
“所謂的百分之一是一種比喻,就是和零一樣的意思。”
“咦……”
“根本沒有可能性。”
松崎露出冷不防受到攻擊的表情,里見定睛看著他,用絲毫沒有抑揚頓挫的聲音,斬釘截鐵地說:
“可能性是零。”

“里見老師,過來一下。”
早上一到學校就被學年主任叫過去,里見心想‘來了’。
在辦公室也很樸素不起眼的里見,幾乎沒有被主任叫過。
里見坐在辦公室的角落、用隔板隔開的會客沙發上,這也是他第一次像這樣和主任面對面。
里見緊張地縮起身子,主任緩緩說出叫來里見的理由:
“你和B班的松崎直樹發生了什麼事嗎?”
里見的心臟重重跳了一下。
雖然里見隱約想到會是那件事,可是當主任說出那個名字時,里見的心情還是很激動。因為他無法篤定地說,他和松崎之間完全沒有見不得人的事。
在十一月中旬舉行的期末考中,松崎的排名嚴重下滑。
從入學時起,松崎就經常在前五十名,可是這次排名突然掉到將近兩百名。
而且,里見任教的地理和歷史他都交白捲。考捲上完全沒有寫過的痕跡,當然沒有辦法給分。考了0分。
改考捲時,里見看到空白的試捲也是臉色鐵青。
(……那家夥……)
之前的松崎,平均分數大約在七十分到八十分之間。以他原本的智力,實在無法想像他會不知道答案。松崎應該是故意交白捲,里見只能這麼想。
他到底想怎麼樣?
從閱捲那天開始,里見苦惱了幾天,到昨天公佈成績,里見確認了考試的結果之後,才知道松崎成績退步的,不只是自己任教的科目而已——就在里見煩惱著要怎麼處理這件事時,主任就把他叫過去了。
“期末考的結果,松崎所有科目都退步了,可是只有你的任教科目交白捲。”
只有自己的科目交白捲……
里見感覺到那是松崎無言的抗議,他稍稍倒吸了一口氣。
“…………”
“你們發生了什麼事嗎?”
里見沒有回答,主任用帶著些許煩躁的聲音重復問道。
“沒、沒有……沒事。”
里見慌張地搖頭。
雖然對上司說謊,讓里見心中出現一抹罪惡感,可是和學生上床——而且還是男學生,這種事情就算打死他也不能說。
那種事要是曝光了,一切都完了。
里見會失去工作,從社會上除名;他會遭受到無法東山再起的致命損傷。
“你心裡沒有底嗎?”
在主任追問之下,里見的腋下慢慢滲出冷汗,他放在膝蓋上的手,也冷到指尖。
“……是的。”
里見張開乾燥的喉嚨,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回答。簡直如坐針氈。被刑警偵訊的嫌疑犯,大概就是這樣的心境吧?
主任焦躁地皺起眉頭,用手指敲著椅子扶手。
“你也知道,他從入學以來,成績都很穩定。如果照那樣維持下去,數一數二的國立和私立大學都指日可待。這次的結果,高層也表示擔憂。”
大學考試的上榜率變差,這是學園高層最害怕的事。
雖說是教育機關,但私立學校是一個企業,這所學園的賣點,就是一流大學的上榜率很高,所以校方當然會關註這件事。
“松崎本來是一個優秀的學生。學校方面不能袖手旁觀,讓他的成績再這樣持續退步下去。”
主任嚴厲的聲音中,強烈地透露出希望能到手的星星一個也不要流失的意思。
“青春期的學生情感變化很劇烈。就連我們,有的時候也會因為一些非常細微的理由而打亂生活。松崎直樹的情況,說不定是人際關系或家庭方面出了什麼問題,那部分應該可以由班導青木老師和副班導的你一起合作追蹤。跟松崎本人談談,查明原因,好好地支援他,就有可能改善狀況。要盡快著手處理。”
“是的。”
“現在還來得及。聽清楚了嗎?”
里見點頭回應主任的囑咐。
做為一個受薪階級,里見無法違抗主任的命令;但更重要的是,里見做為一名老師,他不能放著松崎不管。

要是松崎的成績再這樣退步下去,不能進入理想的大學的話,對他今後的人生是一件大事。果然還是不能放著不管。和主任談過之後,里見的危機感更髙了。
(總之跟他談談看吧。)
里見下定決心,拿出手機。他打開折疊式手機,叫出電子郵件的畫面。就在世界上已經有很多人都改用智慧型手機時,里見現在還在用舊型手機。里見只要有打電話和發電子郵件的功能就夠用了,他感受不到多功能智慧型手機的必要性。之前松崎曾對里見說過“你一用就會發現很方便了。我會幫你挑一支,你就換了嘛”,不過里見拒絕了。
他們在進行“奴隸”契約的時候,交換過彼此的電子郵件信箱。
自從松崎告白之後,里見就老是收到松崎發的無聊電子郵件,像是一起床就從【早安】開始,就寢前會收到【晚安】,周末則有【你現在在做什麼?】、【好想見你】、【好想聽你的聲音】之類的,里見一次都沒有傳過,也沒有回復。
然而這次里見要傳電子郵件叫松崎出來,是因為最近松崎都沒有出現在他的固定位置。
考試的前幾天,雙方因松崎的要求而引發了爭執,最後不歡而散。然後從第二天起,松崎就沒有在後門附近等里見了。
在固定位置看不到松崎的日子,有一點……不,老實說,里見的心情還挺沮喪的。他甚至在那一帶徘徊了大約三十分鐘,尋找那修長的身影。雖然里見也想過傳個電子郵件,可是就在要傳送的時候,他又打消了念頭。
——既然你有時間做這種事,應該把那個時間拿去念書準備考試吧?
前幾天說出這種話的人是自己。當時松崎雖然臉色大變,頂撞里見,不過或許他事後冷靜下來,改變心意了也說不一定。如果松崎要專心用功念書的話,就不該去打擾他。
里見本來就對松崎說過,在考試期間“不要等我。就算你等了我也不和你一起回家”。在考試期間,老師和學生禁止在校外談話。里見也事先對松崎說過這件事,要松崎允諾。
只是稍微提早一點而已。等到考完試,松崎一定又會復活出現。
里見如此說給自己聽,過了一晚到第二天,松崎在里見的課堂上缺席了。
他該不會是感冒了吧?昨天他沒有出現在固定位置,也是因為生病的緣故嗎?
盡管頭腦的角落還殘留著讓里見耿耿於懷的事,可是考試對老師而言是一項大型活動,準備工作讓里見忙得不可開交,里見沒有機會去向松崎本人確認,就這樣迎來了星期一開始的期末考周。
里見深信松崎應該是在專心準備考試,可是那次期末考,松崎卻在里見製作的答案捲上留白。
里見在周末閱捲時發現這一點,想要當面問松崎原因,於是在星期一放學後,他走向松崎的固定位置。可是松崎不在那裡。里見不死心地等了約一個小時,最後松崎還是沒有出現。
期望落空的里見回到公寓,一直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打電話。里見不斷重復著打開手機,凝視松崎的號碼,然後關掉的動作。
之前他們也沒有做過明確的約定。只是松崎自己愛等而已。松崎不來也是他的自由。
如此想了之後,里見就無法毅然按下傳送按鈕……
煩悶且心神不寧的夜晚過去,第二天星期二,公佈了考試結果。
公佈之後,里見雖然在走廊上發現松崎的身影,可是當他對上松崎眼睛的那一瞬間,松崎就主動把視線別開(的樣子……說不定是自己的被害妄想)。
松崎不主動過來之後,也因為松崎經常被眾多朋友圍繞,里見很難和他說話。結果那天放學之後,松崎仍然沒出現在固定位置,里見又度過了淺眠的一夜,早上一到學校,就被主任叫過去。
(……到底發生什麼事?)
就算里見試著重新回想之前的事情經過,他還是不太明白。
最後一天他們確實起了爭執,可是他們並沒有說什麼和之前不同的特別話題,他也不記得有做出讓松崎期待的行為。‘奴隸’契約結束之後,自己應該一直採取一貫的“老師和學生不能談戀愛”的立場才對。
說起來,里見沒想到那個神經大條的松崎,居然會因為自己的一番話,成績退步到第兩百名。
還是跟主任說的一樣,朝他與家人或朋友之間出了問題的方向去想比較妥當吧?
不過,松崎沒有和家人一起住。或許他心中有些無法對朋友說的煩惱,像是父母感情不睦之類的。
他會交白捲,難不成是對自己發出的求救訊號?
一想到這里,得盡早和松崎談談才行的焦躁感便驅使著里見。
【我想和你談談。今天放學後,我五點會在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等你。如果你不方便,就回信給我。】
里見寫入文章,傳送出去。
里見會選擇在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,是因為他認為那裡應該是最不會被人看到的地方。他也知道今天放學後,其他學年的同事不會使用那裡。
兩個人單獨在房間里,松崎也比較容易開口吧?
里見的腦海一直被松崎的事情占據,在這樣的情況下,他勉強上完了那天的課,先走去辦公室,拿了翻領大衣和包包,之後急忙前往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。他在四點三十分抵達準備室。
目前里見還沒收到松崎回信說他不方便來。盡管如此,里見仍然無法確定松崎真的會來,於是坐立不安地以靜不下來的心情開始準備咖啡。里見認為,有個溫熱的飲料,會比較容易談話。
(……好慢。)
里見老早就做好泡咖啡的準備,到了約定的五點,又過了十五分鐘,松崎仍沒有現身。
里見在室內來回踱步,不斷看手錶。
會不會其實松崎沒收到信?
怎麼辦?要再寄一次試試看嗎?
里見打開手邊的手機,正猶豫時,就聽到敲門聲響起。
“……!”
里見吃驚地縮起身子,用緊張得發尖的聲音說:“來了。”
“——我是松崎。”
低沉的回答,讓里見的心噗通跳了一下。
(來了!)
“請、請進。”
里見說完之後,門喀啦喀啦地滑開了。
“……打擾了。”
問候過的松崎,很難得地鞠躬,然後抬起頭。他們四目相交。里見的心臟怦怦跳,但對面的松崎則面無表情。
大概因為松崎五官端正的緣故吧?他一沒有表情,看起來就很冷漠。雖然他以前精力充沛到讓人感覺光彩奪目……
現在,里見總覺得那張兩個星期不見的臉孔缺乏生氣,臉色也很暗淡。
面對佇立在門口的高挑身形,里見的腦里浮現新的疑問。
(該不會……是身體哪裡不舒服吧?所以才沒有來等我?考試也無法集中精神?)
也不是沒有那個可能性。
里見內心擔憂,一直凝視著那沒有表情的臉,而後松崎迅速移開視線。
“……請問我可以坐下嗎?”
好像第一次聽松崎說話這麼有禮貌,里見一邊感到不對勁,一邊點頭說:“呃……可以。”走進室內的松崎,拉開折疊椅坐下。里見也隔著談話用的桌子,坐在松崎對面的椅子上。
即使他們相對而坐,松崎仍面向旁邊,沒有看里見的眼睛。
“…………”
尷尬的沉默降臨。
明明不久之前,松崎還像一隻狗一樣地親近過來。
明明不管擺什麼臉色都不怕,一直跟在身邊死纏不放。
松崎好像換了個人似的冷淡態度,讓里見的胸口一陣刺痛。
從眼前的松崎身上,里見感受不到以往的熱情。
親身體會到松崎已經對自己失去興趣,讓里見的心情往下沉。
雖然里見預料到遲早會變成這樣就是了。
(……等一下。等一下。現在不是沮喪的時候吧?我反倒應該要感到高興。)
松崎從一時的意亂情迷中解放,自己應該要高興才對。
而且,就算不是戀愛對象,松崎或許也把自己當成一個老師來求助。若非如此,他應該不會送出交白捲這種求救信號。
里見為沮喪的自己打氣,為了切斷接連不斷的負面想法而開口問道:
“要喝咖啡嗎?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我現在去泡,你等一下。”
里見說完就站起來,在流理台煮熱水。在咖啡機濾滴咖啡時,里見鼓勵自己振作一點。
現在是看出做為老師的價值的關鍵時刻。要貼近迷惘的學生,伸出援手。
里見希望松崎能盡早恢復原樣。
就算恢復之後,松崎再也不會去等候自己……
(就算是那樣,我還是希望他能恢復精神。)
里見雙手拿著註入熱騰騰咖啡的馬克杯走回來,把右手的馬克杯放在松崎面前,便再度在折疊椅上坐下,啜飲自己杯中的咖啡。可是松崎沒有伸手,只是沉默地看著冒出蒸氣的馬克杯。
把手上的馬克杯放在桌上後,里見開門見山地說:
“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叫來這里嗎?”
剎那間,松崎的肩膀驚訝地震了一下,他抬起視線。
面對松崎那反過來探測自己真意的眼神,里見疑惑了。
“…………”
里見等了一會兒,松崎還是沒有回答,所以他只好對松崎說:“是期末考的事。”
“……期末考?”
松崎用情緒低落的聲音重復道,他的表情愈來愈陰沉。
在那張面帶陰影的臉上,浮現出來的是不折不扣的“失望”。
自己做了什麼讓松崎感到灰心的事嗎?
里見更加困惑了,可是不能一開始就栽跟鬥。里見重整心情後,點頭說“對”。
“你交白捲讓我很驚訝。你其他科目也都退步了,名次大幅下滑。是不是你在身體健康方面有什麼問題,像是考試當天身體不舒服之類的?”
“……沒什麼。”
松崎敷衍地回答。
好像和身體狀況無關。
“這樣啊。那如果是因為其他原因,你可以告訴我嗎?”
里見試著打探一下,但松崎一臉不高興地沉默著,沒有打算開口。
“我想和你談談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松崎,你有什麼煩惱嗎?”
“…………”
沒有反應。無濟於事、徒勞無功這兩句成語閃過里見的腦海。
從對面的松崎身上,里見感受不到“其實我希望你能理解”的內心糾葛或“我想敞開心房”的欲望。松崎散發出來的,是“什麼都無所謂”叛逆氣息。
不是求救信號嗎?那種想法是自己自以為是的揣測嗎?
里見發覺松崎沒有把自己當成老師求助,他的自我認同動搖了。
可是要是在這里動搖的話,就得不償失了。這樣沒有辦法拯救松崎。
里見想要設法重新站穩腳步,於是變得太過急躁,不由得用威壓的語氣說:
“再這樣下去,連上大學都會變得很難了喔。”
糟了——就在里見如此心想之後,松崎小聲地用懶洋洋的低沉聲音說:
“……大學什麼的,上不上都隨便啦。”
“什麼?”
里見沒聽清楚,他反問之後,松崎煩躁地亂搔頭發。
“我不上大學也無所謂啦。反正我已經決定要繼承父母的公司了。”
“這、這樣啊。”
看到那棟大樓之後,里見可以想像到松崎家很富裕,不過他對內情並不清楚。
自己未來的軌道,在和自己意志無關的情況下,已經鋪好了。
那是松崎自暴自棄的原因嗎?
“之前我只是看情況敷衍了事而已。畢竟成績太差的話,會有引人註意的壞印象,父母和老師也會啰哩叭唆地要我念書。”
“……看情況?”
“所以沒關系啦。成績什麼的都無所謂。”
松崎把一隻手的手肘頂在桌上,不屑地說。他自暴自棄的態度,讓里見有種不對勁的感覺。
雖然松崎以前身上彌漫著一點點現在年輕人會有的懶散,可是,他不是身上充滿這種自暴自棄“氣息”的學生。
至少里見所知道的松崎,擁有率直又熱忱的眼神——
“結果,連你也是那樣吧?你會這樣叫我過來,也只是因為不喜歡把我成績退步的責任歸咎到你身上而已。”
“你錯了!”
里見不禁大聲說道,松崎露出意外的表情。
“老師?”
“或許你不相信,可是不是那樣的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松崎不出所料地擺出疑惑的表情,里見對他說:
“的確,對於已經決定要繼承父母公司的你來說,很難找到念書的意義吧?其中,像是社會科這種科目,我常被學生問說念了之後對將來有幫助嗎?念了有什麼意義?可是不管哪一科,都不是沒有意義的,也不是浪費時間。”
里見知道自己不擅言詞,平常很少說話的自己,現在話語卻難得地接二連三脫口而出。
“或許你現在還不知道,可是出社會之後一定會發覺。那個時候,有一天你就會後悔說,早知道以前學得認真一點就好了。就算你繼承了父母的公司,在學校所學到的東西,也一定可以運用在某些局面上。”
熱切辯駁的里見,知道松崎的臉上浮現驚訝的表情,可是他無法停止令人難以承受的熱情訴說。
“而且,念書並不只是學到知識而已。長久持續做一件事,可以培養耐心。把事情完成且沒有中途放棄,這樣的經驗對一個人的成長,是很重要的養分。”
松崎漸漸眯起張大的眼睛。剛才還不帶感情的眼眸中,里見看到微微的動搖,於是他更加熱切地說:
“如果你將來繼承了父母的公司,就要肩負很大的責任。你甚至必須連員工家人的生活都要一肩扛起。不能因為討厭,或因為厭煩就‘不乾了’。所以,在心靈和身體都還不夠柔軟的現在,重要的是要養成不要中途放棄的習慣。不可以習慣逃避。”
里見一口氣說到這里。他覺得喉嚨好乾,於是把馬克杯里的咖啡大口喝光,然後呼出一口氣。里見抬起頭的那一瞬間,他對上松崎的目光。
“……!”
里見註意到那貫穿自己的率直眼神,帶著像以前那樣的“熱情”,讓里見倒吸一口氣。
(變回……以前的松崎了?)
松崎熱情地註視著里見約一分鐘之後,低喃道“我知道了”。
松崎到底“知道”了什麼?在里見搞懂之前,松崎繼續說:
“那,你要特別教我喔。”
“啊?”
“就是個別教學啊。如果你願意和我一對一教學,我就再一次努力念書。”

“……傷腦筋。”
在通往公寓的柏油路上,里見發出混雜嘆息的自言自語。
——就是個別教學啊。如果你願意和我一對一教學,我就再一次努力念書。
里見受到松崎全然出其不意的攻擊還在發愣時,松崎便強硬地說:“可以吧?那就這麼決定了。”
太大意了。沒想到松崎會提出那種要求。
老師對特定學生做出特別對待,或是私下授課,這都是禁忌。這是違背職業道德的行為,要是被主任知道了,一定會被狠狠訓斥一頓。
明明知道,可是里見無法拒絕。松崎好像回復到以前說話態度強硬的樣子……里見無法否認,自己內心某處對此感到高興。
雖然不知自己的勸說是否起了作用,不過松崎肯再度用功,這也讓里見感到高興。
(而且……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。)
里見的嘴唇忽然露出苦笑,他停下腳步。
他和松崎,老早就已經跨越界線了。他們已經脫離老師和學生的立場。
在那個晚上——
就算現在回想起來,里見還是認為自己當時頭腦有問題。為什麼自己會受到松崎擺布?
為什麼?為什麼會和自己的學生、又是同性的松崎上床?
而且錯了一次之後還沒有停止,他們陶醉似地結合了好多好多次。
一直待在房子里,不斷渴求彼此……
(……為什麼……?)
回到這最初的元凶——也是一切源頭的問題,里見在心中自語。
在那之後,里見自問了幾十遍、幾百遍,但直到現在都沒有答案。
當然,那次以後,里見沒有再和松崎有肉體上的關系。
雖然第二天松崎向他告白,可是里見堅決地拒絕了。
那是當然的。自己和松崎是師生,而且還都是男人。要像情人一樣交往,是絕對不可能的。
松崎也只是因為受到青春期容易產生的意亂情迷所困而已。
沒錯——就是所謂的血氣方剛。
在松崎迷惘的時候,身為老師的自己,應該要將那方向錯誤的熱情導回正確的道路。
(然而——)
里見抬頭,凝視著飄浮在寒空中的上弦月。
結果里見又輸了,接受了松崎個別教學的條件。
雖然成績退步是個問題,可是松崎沒有再去等里見,里見應該要為此感到高興才是。
明明松崎好不容易放下了對自己的執著。
“……笨蛋。”
可是,如果自己不接受的話,再這樣下去,松崎說不定會失去乾勁。
他說不定會放棄念書,一直退步下去。
只有這件事,里見必須要努力阻止。
身為松崎的副班導,那是自己的責任。
里見一邊如此對自己說道,心臟卻不規律地鼓噪著,讓他的身體微微發抖。
里見不知該如何處理這慌張靜不下來的心情,他踏著不穩定的步伐,再度在柏油路上前進。

SIDE-M

這兩個多星期,我真的很“沮喪”,做什麼都提不起勁。
我的精力量表已經空了。
我也懶得去考試,連考題都沒認真看就隨便作答,剩下的時間則趴在桌上睡覺。我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。
原因出自“那個人的一句話”。
在夏天的尾聲,我愛上了那個人——我的副班導兼社會科老師,里見森哉(♂)。
雖然我發覺自己墜入愛河的同時也失戀了,可是我不會就此放棄。
因為我一心一意,就算只有幾分鐘也想和里見待在一起,所以在上學的日子,我每天都會在後門外的固定位置等他。不論刮風下雨,我都一直等候里見下班。
雖然原本放學後會一起結伴的朋友都不滿地問:“你怎麼啦?”、“你最近很難約耶?”或是狠狠挖苦我說:“交到別校的女友啦?”、“什麼女生能把你迷成這樣?沒照片嗎?”不過我都隨口敷衍,他們好像也放棄追根究柢了。最後他們追問的態度變得很不積極,認為我會像平常一樣,一下子就膩了吧。
的確,若是之前的我,熱情三天就會消退了。
我是節能環保派的人,進攻原本就沒有希望的對象這種白費力氣(精力)的事,我打從一開始就不會做。
可是,這次是特別的。
因為我們並沒有約定好,所以依日子的不同,我常常要等上兩個小時,可是我完全不以為苦。
里見從後門走出來,光是那樣就會讓我的情緒瞬間高漲,心情變得很幸福。腦內大量產生幸福物質。
就連第一次交女朋友的時候,我的內心都沒有這麼雀躍。光是看到對方的臉就會興奮,我對於這樣的自己感到很新鮮,有種再度轉世重生的感覺。
里見基本上不理我。
就算看到我的臉,也會冷淡地轉向一旁,嘆氣說“……你還真是固執耶”之類的。
就算寫電子郵件他也不回。上課的時候也是,我明明一直看著里見,可是他卻不和我對上眼……超冷淡的。
冷靜想想,他是個三十歲左右的大叔,穿著很土、近視很深、個性陰沉、又是鐵道宅男,完全不具備受歡迎的要素,不過那些都無所謂。只要我喜歡他就好了。
應該說,我很認真地認為,要是一輩子都不要有人發現里見的魅力就好了。
發現里見魅力的家夥,不管是男是女,即刻認定為敵人;從那一剎那起,全都成為我的敵人。
我知道我是情人眼裡出西施。
總之,我眼中的里見十分清純又惹人憐愛,臉上有淡淡紅暈的里見超級可愛,比隨處可見的風騷女孩還要可愛一萬倍。我先說,我指的是她們沒化妝的時候。
我看起來是虐待狂,其實卻是超級被虐狂嗎……他甚至讓我如此醒悟。就算里見毫不掩飾地擺出嫌惡的表情、就算他冷淡得很明顯,我仍然很有毅力地持續等候他——等了一個月之後,我終於牽到他的手了。
里見的手冰涼涼的,可是牽著他的手時,我便知道他的體溫逐漸升高。雖然只有短短十公尺,我卻開心到像是飛上天了。實際上,我想我的腳輕飄飄地浮起了五公分左右。
我一和里見在一起,頭腦里就被“喜歡”占據,無法思考其他的事。
從學校到車站,這和里見相處的十分鐘,對我來說就是“等候”所得到的獎賞。
我一邊和他並肩而行,一邊用眼角偷瞄他(有時我也會太出神地盯著猛瞧),在心中如此無限循環:“想抱緊他”→“想聞他後頸部的香味”→“想親他”。
對於一個戀愛中的男人來說,每一項都是極其普通的欲望。
可是,我無法實行。
因為我知道,要是做了,他就會逃走。
他一定會像一隻警戒心強的野貓一樣,躲進車子底下再也不出來;就算趴在地上對他說“過來”,他也頂多只是發出威嚇聲。
我本來就犯過一次錯。我有前科——用卑鄙的威脅語句對里見恣意妄為。
所以我十分忍耐。我不想因急躁而失去里見。
里見一下冷淡,一下臉紅的時候,我一直受到煩惱攻擊,要動員所有理性才能壓住想強硬推倒他的念頭,一個月里忍耐著只牽手。
我忍住了其實想做很多事情的沖動。即使被裡見不自覺地煽動,我也是忍耐再忍耐。
我也有媲美修行僧的耐力。
大概是我的忍耐有了效果,慢慢地,真的是一點點一點點地,我感覺到里見銅牆鐵壁的屏障軟化了。
雖然沒有特別聊得起勁,他也沒有回握住我的手,可是我覺得他沒有抗拒得那麼強烈了。
我感覺到他最近看我的眼神變得溫柔些了……這會是我的錯覺嗎?
該不會……他對我也並非全然沒有意思吧?
總覺得……感覺超棒的,不是嗎?
淡淡的希望之燈在胸口亮起之後,欲望便緊接著冒出,這是人類的天生本性。
再一點點。我想把距離再縮短一點。只要一點點就好。我想接近他。我想要有靠近他的實際感受。
那一天,在走到往常的轉角之前,“不想放開現在牽著的手”的這股心情愈來愈高漲,連我自己都無法控制。
“我想再牽一下。”
我用力握住里見的手說道。
“啊?”
“我還不想放開。”
里見在眼鏡後面的雙眼眨了眨。
“我想再和你多待一會兒。”
“不、不行。”
“為什麼不行?”
“我在考試前很忙。回家之後,還有很多事得做。”
“那再五分鐘。只有五分鐘總可以吧?”
五分鐘就好了。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。這對我來說是最大的讓步了。可是——
“不行。再說你也快考試了。既然你有時間做這種事,應該把那個時間拿去念書準備考試吧?”
里見那一副高高在上的老師說話口吻讓我生氣,我覺得自己騎虎難下。
“那你就更應該要和我多待一下啊。那樣的話,我就會努力考試。”
我殷切地想要獎賞。
里見已經對我說過,考試期間“不要等我。就算你等了我也不和你一起回家”。
這是學校的規定,里見是社會人士又是老師,被規定束縛也是沒辦法的事。
假設考試期間被別人看到我們在一起的話,里見可能會被按上泄漏考題之類的莫須有罪名。我絕對不要因為那種無聊的誤解,讓我以後再也不能和他一起回家。
所以對於那件事,雖然我不甘願,但也答應了他。
期末考是從下星期一到五的五天。
因為周末無法見面,所以包含今天在內,放學後的約會只剩下三天而已。這三天過後,從這個周末開始,連續九天都見不到面。
有九天見不到面,這對我來說是致命傷。所以我想趁現在盡可能地先填補那空白的部分。
為了把里見的表情和體溫烙印在腦海中,靠著那個記憶在九天里苟延殘喘……
然而,對於我深切的懇求,里見的反應很冷淡。
“我話先說在前面,就算你這麼做也只是浪費時間。”
里見說出“浪費時間”這種刺入我心中的台詞,然後叮嚀說:
“你聽好,就算每天一起回家,我的想法也不會改變。從今以後,我是不會接受你的心情的。”
那以細心關懷與熱情連系、名為“可能性”的細線被輕而易舉地切斷,連我自己都知道我的臉色變了。
“你不是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嗎?”
我不由得逼問他。
“那個時候,你說過了吧!?”
一瞬間,里見看起來被我的氣勢嚇到了,然而他用手指將眼鏡往上推,用力抬起下巴。
“所謂的百分之一是一種比喻,就是和零一樣的意思。”
“咦……”
“根本沒有可能性。”
他從鏡片後面目不轉睛地瞪著我,斬釘截鐵地說:
“可能性是零。”
(……零……)
雖然是百分之一,但畢竟是百分之一。一和零有很大的差別。
‘百分之一的可能性’,是我內心挑戰單戀這個未知領域的依據。
冷靜想想,我的戀情成功的機率相當低。
我們都是男的(而且我和里見都不是同志),又有年齡差距,最重要的是我們是師生。這種情況,平常根本不會被看好。
可是就算是百分之一,只要有可能性,說不定可以靠努力而有所成果。
還沒挑戰就放棄,不符合我的個性。
只要里見也能明白我是認真的,總有一天會峰迴路轉。
為此,我只能用行動來表示。
我如此心想之後,首先和偶爾玩玩的女人分手了;也不喝酒,也不去俱樂部玩通宵了;我不熬夜打網路游戲和線上聊天,上學也不遲到,還出席了以往一懶就蹺掉的下午課程。
我改變生活態度,改變自己,希望能多少讓里見認同我。
我為此一心一意地、盡我所能地在這兩個月里努力——我原本是這麼打算的。
那被裡見本人親口以“沒有”否定了。我在攀岩壁上謹慎地選擇突出處並緊緊抓住,確保每一隻腳所踩的位置,卻仍然從上面無情地摔了下來。
這是我有生以來的首次失戀。
打擊讓我眼前發黑,在我十七年的人生中,我第一次經歷這種現象。
那一天,在里見宣佈是零之後,我想不起來自己對里見說了什麼,以及我是如何回到自己家裡的。
總之胸口很痛,心臟痛得像被壓扁一樣……大概因為我一直緊緊咬住的緣故吧,等我發現時,我的嘴唇流血了。
我靠著歸巢本能勉強回到家中之後,第一件事,就是直接走到廚房,把整箱的易開罐啤酒拖出來。
一直沒有喝的酒流過喉嚨,罐子接二連三地空了。
一秒也好、一瞬間也好,我想快點設法緩和胸口仿佛被掏空似的疼痛。
因為我兩個月沒碰酒,又一下子攝取大量酒精,所以很快就醉了。如我所願的酩酊大醉,緩和了胸口的疼痛,而後卻改由一股劇烈的空虛感襲擊過來。
總覺得,一切都無所謂了。
如果得不到他,人生就沒意義了。
我有生以來,第一次“墮入黑暗面(Dark Side)”到這個程度。
我癱在地板上,因強烈的嘔吐感而醒來,爬到廁所一臉狼狽地吐了起來。我把胃裡的東西全吐光之後,又昏了過去……
第二天,痛得不得了的頭痛讓我張開眼睛。我還真的以為頭破了。這樣根本不能上學,所以沒去。我整天都因為宿醉而一直睡覺,到了傍晚又學不乖地開始喝酒。
只要喝醉,就能勉強治好胸口的疼痛。酒精一退,疼痛又會再度襲來。所以我一直喝酒。
接著,我隔天也沒去學校,浸泡在酒精之中,結果傍晚的時候,班導一直打電話到我的智慧型手機。我沒搭理,然後這次換室內電話響了,電話答錄機錄下了留言。
【我是導師青木。你昨天跟今天都沒有和學校連絡就缺課了,所以我擔心你是不是身體不舒服。還有,下星期一開始就是期末考。如果你因為身體的問題無法參加考試的話,請事先向我連絡。我的手機號碼是——】
星期六和星期日班導也糾纏不休地一直打來,說出一成不變的內容。看來這下子我要是沒去考試,班導大概就會直接跑過來。如果我假裝不在家,班導就會和父母連絡。光用想的,我就覺得有夠沒勁。
若變成那樣,會有很多麻煩,所以我從星期一就去學校參加考試。話雖如此,大概是因為這幾天都沉浸在酒精里的緣故吧?我感到非常倦怠,連考題都沒有好好看,就隨便在答案欄作答,剩下的時間則趴在桌上睡覺。
到了里見任教的地理和歷史,我真的連看都不想看,直接交白捲。
最後我對足不出戶一直喝酒也感到厭煩了,考完試後雖然我像平常一樣上學,可是放學後我沒有去後門,而是和幾個朋友去了久違的卡拉OK。他們好像是看我很憂鬱才找我的。一個人獨處的話會一直去思考而消沉,和別人在一起可以轉移心情,救了我一把。
星期二公佈考試結果,不出我所料,我的名次一口氣下滑到兩百名。
“直樹,你退步得超誇張耶。怎麼啦?拉肚子了嗎?”
“呃,嗯,有點狀況。”
“你最近也沒什麼精神,不會是失戀吧?”
“哪可能。這家夥是那種人嗎?”
“噗哈!也是啦。他是頭野獸嘛。”
“喂,你們到底把我當成什麼了啊?”
我們在走廊上悠哉地聊天,之后里見走了過來,我差點和他對上眼,急忙把視線轉開。
現在看見他的臉……還是很難受。我光是用眼角捕捉到他的身影,仿佛還沒結痂的傷口被狠狠挖開似的痛楚就重新浮現。
因為這是我首次經歷,我不知道這股疼痛會持續到什麼時候。能夠痊愈嗎?
可是,我只知道我必須早點忘掉才行。
被學生單方面喜歡,對方還一直死纏不放,一定給他帶來很多麻煩。
因為他是老師,又很認真,所以沒有辦法完全撇下我不管。
仔細想想,我們兩人在一起的時候,如果發生了什麼事,被責怪的人會是里見。被歸咎責任的也是里見。既是未成年又是學生的我,也無法袒護他。
里見在立場上無法接受我的心情,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我因為喜歡他的心情太過強烈而矇蔽雙眼,連如此理所當然的事都看不見。
我終於脫離最糟的狀態,變得稍微冷靜下來,像那樣回顧這兩個月的事。對於自己一味強硬地將心情加諸在里見身上,做了一番反省。
雖然傷口並不會因此就快點痊愈……
第二天,我第一次收到里見發的電子郵件。
【我想和你談談。今天放學後,我五點會在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等你。如果你不方便,就回信給我。】
我反復地看了那封信好多好多次。不只看兩次,而是看了十幾次。
“我想和你談談”,這是什麼意思?
這是里見第一次主動找我。
我才剛想說不會有那種事,卻還是在不知不覺間有所期待。
說不定他很在意我沒去等他?
他稍微關心起我了嗎?
我上課完全心不在焉,坐立不安地迎接放學時間。我準時在約定的時間抵達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,站在門前,我突然害怕起來。
若是看到里見的臉,借著拉開距離壓抑住的情緒,好像會捲土重來。
心靈的蓋子會打開,“喜歡”的心情會再度滿溢……
明明得早點完全消除才行,這也是為了里見。
在走廊上來回走了約十五分鐘,最後我打算跟優柔寡斷的自己做個了結,於是下定決心敲了門。
打開門,和暌違兩周的里見面對面之後,果然各種思緒涌上心頭,連不能說的話都差點脫口而出,我趕緊把目光移開。
就算和他隔著桌子相對而坐,我也沒辦法直視他,把臉轉向一旁。里見雖然泡了咖啡給我,可是我在精神(內心)上沒有品嘗的餘裕。
“你知道我為什麼要把你叫來這里嗎?”
里見開口,我吃驚地晃了一下肩膀。我把視線往上,從正面凝視著里見的臉。心臟怦怦地劇烈跳動。我在桌下用力握住拳頭。
如果他問我“為什麼你沒再等我回家”的話,怎麼辦?
要怎麼回答?應該要說“我對你已經沒興趣了啦”這樣嗎?
那樣一來,里見應該就會輕鬆了。就算是說謊也罷,那種說法比較好……
可是,那樣說的話,就完全結束了;我的單戀,就此終止。
怎麼辦?怎麼做?
我的內心動搖起來。
像是要切斷我的內心糾葛似地,里見說:
“是期末考的事。”
“……期末考?”
我復述了一遍,全身失去力氣。
他叫過我來……是為了那個?
我好想嘲笑自己。
盡管否認著說沒那回事,可是內心某處還是懷抱期待的我——辛苦啦。
這次完全沒戲唱了……
而且,里見好像還不認為他自己就是交白捲的禍首。
即使對我而言,那是讓我潰不成形的打擊;對里見而言,也只是那種程度的事情而已。
光是那樣,就知道他對我個人沒有興趣……
對於這擺在眼前的無情現實,我真的覺得一切都無所謂了。
“再這樣下去,連上大學都會變得很難了喔。”
“……大學什麼的,上不上都隨便啦。”
我太自暴自棄,沖口說出敷衍的台詞。
“結果,連你也是那樣吧?你會這樣叫我過來,也只是因為不喜歡把我成績退步的責任歸咎到你身上而已。”
“你錯了!”
里見大聲否定,讓我嚇了一跳。我驚嚇得發愣時,里見說出滿懷熱忱的話。平常給人拙於言詞印象的里見,熱切地重復著真摯的話語。
“如果你將來繼承了父母的公司,就要肩負很大的責任。你甚至必須連員工家人的生活都要一肩扛起。不能因為討厭,或因為厭煩就‘不乾了’。所以,在心靈和身體都還不夠柔軟的現在,重要的是要養成不要中途放棄的習慣。不可以習慣性逃避。”
我的人生明明就不關他的事,他卻當是自己的事情一樣拼命為我想,他認真的表情和聲音,把這層心意傳達出來。
雖然乍看之下個性很陰沉,但其實他個性耿直,熱血得出乎意料。
(啊……我就是喜歡他這一點啊。)
我再度心想,並如此領悟。
真是笨蛋。這不正是個把棘手跟蹤狂甩開的好機會嗎?不要管我就好了。
明明是個大人,你的防守也太弱了吧。
……所以才會被我趁虛而入。
(不行。我太喜歡他了……果然還是無法放棄——)
我深痛地感受到自己無法割捨,下一秒鐘,等我發現時,我正向里見提出交換條件。
“那,你要特別教我喔。”
“啊?”
“就是個別教學啊。如果你願意和我一對一教學,我就再一次努力念書。”

里見預定要來進行個別教學的星期日早上,我六點就醒了。
前一天晚上,我因為太緊張了無法成眠,三點左右好不容易睡著了,可是卻在鬧鐘預定響起的前一個小時就醒了。
應該說,從里見星期三把我叫過去之後,我一直都處於淺眠的狀態。
我閉上眼睛大約五分鐘,在床上滾來滾去;可是最後還是睡不著,只好起床。
我覺得自己睡眠不足,因此決定悠閑地泡個晨澡,溫熱身體。
浸泡在浴缸里,我仰望天花板自言自語說:
“……終於到了今天啊。”
今天是里見在‘奴隸’契約之後,再度來到這間房子的日子。
——就是個別教學啊。如果你願意和我一對一教學,我就再一次努力念書。
對於我提出的交換條件,里見表現出一副徹底受到意外攻擊的模樣。
——可以吧?那就這麼決定了。
我接二連三對啞口無言的里見說道。
“那就這個星期日早上十點在我家。”我單方面決定了日期、時間和場所之後,走出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。因為我怕要是再多講下去,事情會被他推翻。
離開現場之後,我仍然擔心不知何時會收到里見拒絕的電子郵件。就連回家之後,我也擔心得不得了,甚至連在上廁所和洗澡時都把智慧型手機帶進去。
幸好,那天我沒有收到里見傳的電子郵件。隔天、再隔天也都沒有收到郵件和電話,我心中小小的希望之燈總算點燃。
當然,我還不能大意。里見很有可能會突然取消。在里見到這里來之前,我不能放下心。
我一邊如此告誡自己,一邊花了一整個星期六打掃凌亂的房子。
之前里見幫我打掃得很乾凈,所以我後來大致都維持在那樣的程度,不過這兩個星期我過得十分荒唐,結果狀況變得很不得了,連走路的地方都沒有。
我打開每一扇窗戶;撿起散亂在屋子裡的酒瓶、空罐、食物殘骸與雜志等物,分類好裝了三個垃圾袋。之後把那些垃圾袋拿到地下室的垃圾集中處,又用吸塵器吸地,濕擦了木質地板。然後把堆積在廚房的餐具放進洗碗機里,順便將洗碗槽、洗臉台,以及各種用水的地方都擦得閃閃發亮。我還換了床單和枕套,把換下的寢具與累積了好幾天的臟衣服一起洗。甚至還曬了棉被。
房子恢復暌違兩個星期的乾凈整潔後,我在傍晚外出到超市採買。
我盡管很在意里見會不會傳電子郵件來,仍然久違地自己下廚,度過充實的假日。但是,日期變換的時候,我的心臟狂跳不已,慌張得靜不下來。
明天里見終於要來這里了——一想到這里,即使躺在床上也睡不著……
結果,我只睡了三個小時左右;但神奇的是,我並不覺得困。
從星期三開始,我就一直處於輕微的興奮狀態。
我走出浴室,以沙拉、優格和麵包當早餐,吃完之後開始為午餐做準備。我燉了咖哩,煮了白飯,並把好幾種蔬菜切好放進沙拉碗里,包上保鮮膜放進冰箱。很好,完美。
我看看時鐘,九點四十分。還有二十分鐘。
我不禁檢查起智慧型手機。現在里見還沒有傳取消的電子郵件來。可是還不能放心。說不定他會在沒有通知的情況下直接不來,這個可能性也並不是沒有。
自從星期三以後,星期四和星期五我都沒碰到里見。正確來說,星期五我曾在課堂上看到里見了,可是我不可能和他直接說話,我也不知道里見心裡有什麼打算。
“唉……心裡靜不下來啊——”
里見的個性很一板一眼,他如果要來,應該會在約定的時間準時到。
總之,我決定再把每個房間都檢查一遍,調節客廳空調的溫度,做好泡咖啡的準備,度過剩下的二十分鐘。
終於到了最後一分鐘,我盯著智慧型手機的液晶畫面倒數計時之後,門鈴叮咚響起。
(來了!)
我從沙發上跳起來,用沖刺的速度飛奔到牆上的對講機前。
我按了一下,壁板的液晶顯示器上便映出由斜上方拍攝的里見影像。我的心臟緊張地跳了一下。
“我馬上開門。”
我解除了大門的鎖,站在玄關前等待。從大門走到這里大概要三分鐘左右。這三分鐘漫長得仿佛永無止境。
我停在原地等待了四分鐘。門鈴再度響起。對與剛才音色不同的門鈴聲,我迅速做出反應,沖下穿鞋處,轉開門鎖。
我喀嚓一聲推開門。
里見站在門外。不知是否我開門開得太快了,他似乎感到不知所措,眨了眨眼鏡後面的眼睛。
(老師……!)
暗淡的現成西裝外面披了一件翻領大衣,以及斜背著的背包——里見的模樣,和當初我們一起回家時並無不同,看到他這打扮的那一瞬間,我腦內的幸福物質一股腦兒地釋放出來。
他來了!他來了!!
我在心中發出不成聲音的歡欣尖叫。
我用全身的力氣,抑制住想稍微跳起來的沖動,努力佯裝平靜。為了不要看起來太娘,我綳緊嘴角,盡量發出聽起來像平常一樣的平板聲音。
“歡迎。”
那一瞬間,里見的臉上浮現不知是後悔還是猶豫的復雜表情。要是他在這里轉身離開的話,我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。怎麼能讓你逃走。我立刻擺好拖鞋,催促他地說:“請進。”
里見的臉上滲出若乾遲疑的神色,不過他還是脫了皮鞋。
“……打擾了。”
里見小聲咕噥道,之後穿上了拖鞋。我在心中大叫‘太好了!’並擺出勝利姿勢,然後用若無其事的表情,帶里見去客廳沙發上坐下。
“我去泡咖啡,你等一下。”
我說完就走向廚房,背對著里見調整呼吸。要是把手放在心臟那裡,肯定會發現心臟噗通噗通跳得很用力。
不過,那也是沒辦法的事。
因為里見就在屋子裡。
自從我發覺自己的愛戀之情後,今天我的夢想之一實現了!Dreams come true!!!
(不妙。超不妙。)
我一邊在心裡反復說著不妙不妙,一邊泡咖啡。我用手端著放了兩杯咖啡的托盤走回去,便看到里見表情緊綳地坐在沙發上。他脫下大衣,把斜背背包拿下來放在旁邊,但身上還穿著西裝外套。
里見因警戒心而身體僵硬,我把咖啡放在他面前。
“請用。”
我請里見喝咖啡,可是他沒有伸手去拿。
“我想我泡的應該很好喝。因為我是從用研磨機磨豆子開始做的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里見沒有動作。他露出一臉很不自在的表情,看著從杯子往上冒的蒸氣。我無可奈何,最後只有我喝著咖啡。和上次在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的情況完全相反。
(用不著那麼警戒嘛。)
別擔心嘛,我又不會對你出手。
我也沒有“如果事情順利的話就要怎樣怎樣”的企圖啊。
要說出口嗎?可是要是我那樣說了,他會不會更加警戒呢?
我猶豫之後,里見忽然抬起頭。
“我們馬上開始吧。”
“啊?”
“個別教學啊。我是為此才來的。”
里見用生硬的語氣補充說明,全身強烈地散發出想要快點把棘手的事情處理掉的感覺。
“啊……嗯。”
也罷。與其用說的,用態度來表示似乎更好。
我如此判斷,從書房裡把課本、筆記和文具拿出來,放在矮桌上。里見也從沙發下來,坐在小地毯上,並從背包里拿出課本和文具。
“你希望我從哪裡開始?”
“那,先從世界史的這里開始。”
里見看了我整理出疑問的筆記,用意外的聲音說:“你有預習喔?”
“因為如果不搞清楚不懂的地方在哪裡,不就沒辦法問了?”
里見凝視著我的臉幾秒,不一會兒脫掉西裝外套,用手指把眼鏡往上推,說道:“開始啰。”
就我個人的印象來說,里見的課該說是樸素嗎……總之很平淡且缺乏特別之處。因為他不像其他老師一樣,使用會引起學生興趣的教材,也不穿插笑話讓談話變得熱絡,所以很難記住。每次都有一種還沒暖場,時間就結束了的感覺。
可是,像這樣一對一教學之後,那樣的印象就變了。沒有多餘離題或裝飾的教法起了效果,簡單易懂。
不但發問之後馬上就能得到確定的答案,而且只要我提出要求,里見也可以告訴我比課本上所寫的更深、更豐富的內容。
老實說,我原本認為世界史這種東西,就算知道了也和我的人生沒關系,不過我逐漸明白不是這麼回事。
人口減少、高齡化時代與今後要出社會的年輕世代,都必須從一開始就將全世界當成對象。為此,必須清楚知道每個國家的事。要瞭解每個國家,最快的方式就是學習那些國家的歷史。
里見這麼說了之後,我才恍然大悟。的確,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,喜歡什麼、討厭什麼,要理解一個外國人的想法和文化,養育那個人的國家的歷史就是答案的症結,這種說法也有一番道理。認識歷史,是全球交流的第一步,里見的說法讓我認同。
認同這一點之後,我忽然產生了乾勁。大概因為中途才認真起來的關系,早上兩個小時一轉眼就過去,到了吃午餐的時間。
“快到中午了。”
“……已經這個時間啦?”
里見看了手錶,發出有點驚訝的聲音。
“肚子餓了嗎?我煮了咖哩。”
“咖哩?”
“對,很好吃喔,是我的特製雞肉咖哩。”
我站起來走去廚房。里見也從後面跟著過來。里見沒有拒絕,大概是因為他也餓了吧?而且,他大概也有些承認我是認真的了吧?因為他剛才過度警戒,連咖啡都沒喝。
“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嗎?”
由於里見難得提議,於是我拜托他“那你把沙拉從冰箱拿出來。再麻煩你去擺好小碟子和杯子”。我用眼角看著里見從冰箱拿出沙拉碗的模樣,然後將咖哩加熱,在盤子里添飯。我把加熱後的咖哩淋在飯上,加一點蕗蕎和醬菜。
我用雙手端著盤子走近矮桌,把盤子一一放好。
里見把臉湊近放在他前面的咖哩,聞聞味道。
“……好香。”
我不由得自豪地挺起胸膛。
“對吧?以前我老家有一位幫傭,她煮的咖哩超好吃的,我用她教我的咖哩當做基底,放了很多香料之類的東西,加入我的風格。你吃吃看吧。”
“……那我要吃了。”
里見一臉老實地雙手合十,將挖起白飯和咖哩的湯匙送入口中。我看著他的臉屏息以待。
里見像在仔細品嘗似地咀嚼口中的咖哩,表情漸漸變得陶醉;他綻開嘴角,小聲說了一句“好吃”。接著,他以像孩子一樣高純度的笑容低喃道:
“松崎你真的很會煮飯耶。”
“開心地飛上天”所形容的簡直就是現在這樣。我真的十分雀躍。
里見吃了我煮的咖哩,而且還說了“好吃”。他說了。他說了……(迴音)
我細細品味這份歡喜,仿佛嘗著愈喝愈甜的甘露,其間,里見也用幸福的表情吃著咖哩。他一臉天真地來回移動湯匙時的臉……
(超可愛!)
怎麼會這麼可愛?可愛到讓我不知所以。
我的心被狠狠抓住,就在我愣愣地正面看著里見的臉時,他註意到了我的視線。
我們四目相交,他拿著湯匙的手停住了。
“…………”
他楚楚可憐地看著我一會兒,我還在想他是否在瞪我時,他忽然把頭撇開。臉頰微微泛紅。
我在心中大聲尖叫。
那副傲嬌的表情是怎麼回事!!你是萌系角色嗎!
實在太讓人臉紅心跳,我差點就要往生了。心臟的跳動速度直上MAX。我姑且把東西塞進嘴巴裡,但卻連咖哩的味道都嘗不出來。相對的,里見則吃完了咖哩,而且他還跟我再要一盤。
“感謝招待。非常好吃。”
里見似乎很滿足,他雙手合十表示感謝之意,我的胸口慢慢發熱。
“……沒有啦,只是隨便做的。”
沒想到讓喜歡的人高興,自己也會變得如此幸福。
(我第一次知道這個道理。)
總覺得心情輕飄飄的,下午上課時一直無法進入狀況。
我像作夢一樣,呆呆地看著里見的臉。
因為,里見就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;而且還在只要有那個意思,我們就能彼此碰觸的場所。
(老師他……忘記他曾經在這間房子里,和我瘋狂做愛了嗎?)
我在心中對自己說。
(不可能吧。雖然他裝做不知道,可是其實還記得吧?我們兩人不分晝夜地結合,一起高潮了好多好多次……都變得黏糊糊的了。)
我一邊為那張認真的臉龐神魂顛倒,一邊想起當時的記憶,情景歷歷在目。
記憶中心蕩神馳的里見,和我眼前一副老師模樣的里見交疊在一起,讓我靜不下心來。
不知是否註意到我缺乏集中力,里見的表情變得愈來愈不高興。眼前那張臉逐漸變得嚴厲,最后里見啪地一聲把手放在矮桌上。
“你真的有心念書嗎?”
他低聲質問我。
“想要個別教學的人是你喔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“可是你根本心不在焉嘛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
我心不在焉地應和。
雖然頭腦的一角響起警鈴,可是里見露出憤怒紅潮的臉蛋好美……
“喂,你有在聽嗎,松崎?松……”
那完全是我無意識下所做的動作。我像是被吸引似地把臉靠過去。
里見露出一副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表情,鏡片後面的雙眼愈張愈大。
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,在這極近的距離下,我凝視著那雙莫名清澈的雙眼,嘴唇悄悄疊上里見的嘴唇。
我第一次碰觸到里見的嘴唇,濕潤且彈力適中。
我吸了一下那柔軟的嘴唇,里見嚇得震了一下。
他的反應讓我的身體一下子熱了起來,頭腦中心一片空白,仿佛被鎂光燈啪嚓、啪嚓地照射似地。等我註意到時,我正緊緊抓住里見的手臂強吻他。
我交互吸吮他的上唇與下唇,在里見動彈不得的情況下,用舌頭分開他的嘴唇。我扭轉著舌頭伸進縫隙,侵入溫熱濕潤的口腔內部。
“嗯!……嗯嗯!”
在我的舌頭進入的那一瞬間,里見好像回過神來,狂暴地掙扎起來。我單手抓住想設法逃走的里見的後腦勺,封鎖他的抵抗。
我對里見仍四處逃竄的舌頭窮追不捨,在口中捕捉。我的舌頭濕黏地交纏上他的舌頭,陶醉地愛撫。彼此唾液混合在一起的水聲在耳膜中響起。
我忘我地極力貪求里見口中的所有場所,像是敏感的上顎後方、牙齒後方、臉頰內側的黏膜、牙齦和喉嚨深處。
此時,我手中的後腦勺痙攣地震了一下又一下。里見敏感的反應更加煽惑我,讓我的身體發熱。
“……呼……唔!”
我任憑著沖動盡情蹂躪里見溫熱的口腔,嘴唇離開時還拉出唾液的絲線。
剎那間,響起了一個有點清脆的聲音。
我一下子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。
等到我的左臉開始發痛時,我才知道里見打了我一巴掌。
(……啊?)
里見用那隻猛力打我的手擦拭濕濕的嘴唇,以十分駭人的表情瞪著我。看到他怒火中燒的凌厲表情,我恢復神智,但為時已晚。
(搞砸了。)
我的血色一口氣褪盡。
我是真的一直想吻里見。一直、一直想吻他,想到身體都痛苦不堪。
可是,對我來說,那是我們之間重要的初吻,我其實並沒有打算用這種方式強硬地奪走。
“……對、對不……”
我臉色蒼白地正要道歉,但里見用力把我撞開。他推開我之後,將矮桌上的課本和文具塞進背包里,接著抓起背包、西裝外套和大衣,從小地毯上站起來。
“老師!”
我慌張地叫住大步往外走的里見。
“等一下!”
可是里見沒有停下來,走出客廳。我急忙在走廊上追著他的背影。里見在玄關的穿鞋處穿鞋子的時候,我拼命對他說:
“我不會再犯了!絕對不會了!真的!真的真的……”
“我無法相信你!”
低沉的聲音打斷我的話。
“……!”
里見轉頭看我,用憤憤不平的表情不屑地說:
“結果你還是想那樣嘛!”
“哪樣?”
“想上床吧!”
“不是的!”
不是的。不是那樣的。如果我只是想要肉體的話,我不會那麼煩惱。
如果只是想要肉體的話,我不會讓自己如此俗不可耐地掙扎,不會讓自己如此丟人現眼。
不會因為你無心的一句話,就深陷得夜不成眠,一下興奮到反而完全無法集中精神……
雖然我想那麼說,可是我吻了他,這是無法辯解的嚴正事實。
在我緊緊握拳,喉嚨梗住地說不出話時,里見已經宛如拒絕一切似地背對著我。
“老師!”
我終於發出聲音,可是里見沒有回頭。里見打開門走出去,發出很大的聲響關上門。
大約有一分鐘,我的腳僵硬得像根木棒,沒有發揮作用。
“…………”
之前的那個時候,里見最後回來了。
我用倚賴的眼神一直凝視著里見走出的門。
然而——關上了的門,沒有再度開啟。

結束了。死棋。我還是去死算了吧?
我真是豬頭。
為什麼要做出那種事?
為什麼要做出那仿佛背叛里見的信賴的舉止……
氣氛好不容易才變得好一點點……全都糟蹋了。全毀了。完蛋了。
“啊………”
我抬起頭,緊閉雙眼。絕望感一點一點地逼近我的胸口,心臟像被直接抹上鹽巴一樣,傳來火辣辣的刺痛感。
我的眼裡,浮現里見氣到發抖的臉。
——我無法相信你!
——結果……你還是想那樣嘛!
我老是做出讓那個人討厭的事。
我的“喜歡”,對里見來說只是麻煩。
我果然……還是放棄好了?
就在我因悔恨和絕望而用力咬住臼齒時,我腰間的口袋振動起來,我嚇了一跳轉動身體。
(該不會是老師吧!?)
我把手伸進褲子後方的口袋,趕緊拿出智慧型手機。看了來電顯示之後,我頓時超級沮喪。
“……什麼嘛……是彩喔。”
是里見單戀的女孩,也是讓我迷戀上里見的契機。
兩個半月前,里見向彩告白,然後被拒絕了。不知是不是豁出去之後心情痛快了,在那之後,里見看起來沒有對彩戀戀不捨的樣子。
因為我私下要彩別張揚出去,所以現在沒有其他人知道里見向她告白的事。要是被大家知道老師對學生抱持愛戀之心,里見的立場恐怕會有危險。
“……喂?”
我無精打採地接起電話。
‘直樹?你在哪裡?家裡嗎?’
我曾和彩交往過一陣子,提分手的人是我,不過看樣子她對我似乎還有依戀,仍會定期打電話約我。
我沒有復合的打算,可是我要她對里見的告白噤聲,這件事欠了她人情,老實說我不能拒絕她。
“嗯,在家。”
‘現在啊,我和加奈還有聰史來唱卡拉OK,你要來嗎?’
“啊……抱歉,我沒那個心情……”
‘總覺得你最近很沒精神耶。來盡情唱歌發泄一下比較好。’
“嗯……”
我有點動搖。
如果和幾個熟知我脾氣的朋友一起盡情唱歌打鬧的話,就能暫時逃避現在低到谷底的心情。
獨自待在家裡也只會消沉而已。只是重蹈上次的覆轍。
不……比上次還糟。這次百分之百是因為我自己的愚蠢行為,所以我只能不斷責備自己;只能責備並咒罵自己的愚蠢,深深地沉入地底……
比起讓大家擔心我又開始憂鬱,還是適度地逃離負面情緒比較好嗎?
我一邊猶豫,一邊蹣跚地回到客廳。
在我三不五時從現實中逃避的時候,說不定可以一點一點地忘記里見的事。
那樣做之後,這瘋狂的情緒,說不定也會隨著時間經過淡化。
那樣應該就可以完全消除——消除這種……不會有結果的……徒留痛苦的情緒。
(……忘了吧。)
單手拿著智慧型手機,內心為之糾葛的我,目光突然被矮桌上的課本和筆記吸引過去。
我看著攤開的書,腦海中浮現里見剛才的認真表情。
我提出個別教學當作交換條件,盡管如此,里見仍完全沒有偷工減料,拼命地教著我。他為我浪費了寶貴的假日。
做這種事情連一毛錢都拿不到,也不會提升考績。
只有我一個人退步的話,里見也不可能因此被解聘。
他大可不要管我,大可不要管我這種麻煩的跟蹤狂。
他真的太容易被人趁虛而入了。
天真……濫好人一個……單純又執著——
‘直樹?喂?你有在聽嗎?’
彩在我耳畔的聲音讓我回過神來,我重新握好智慧型手機。
“抱歉。我還是不去了。幫我向加奈和聰史問好。嗯,學校見。”
我掛斷電話,呼出一口氣之後,點擊畫面上的電子郵件APP。
我打開新郵件的編輯畫面,自言自語地說了聲“好”,便在頭腦里編寫文章,把它打進電子郵件里。

SIDE-S

嗡嗡嗡嗡嗡。
大樓靜得落針可聞的樓梯間里,響起了手機的振動聲。
里見坐在樓梯上從下麵數上來第三階的位置,身體側靠在左面的牆上,那振動的聲音讓他嚇了一跳。他挺起倚靠在牆壁上的身體,把手伸進膝蓋上的翻領大衣口袋中,拿出手機。
打開折疊式手機後,新郵件圖示和【松崎】這兩個字映入眼簾。
“……!”
就在不久之前的剛剛——大約五分鐘之前,那個男人強行奪走了自己的嘴唇,里見的眼裡浮現出他的臉龐,肩膀搖晃了一下。里見反射性地啪地一聲關上手機,然後緊緊握住。
依然鮮明的觸感,仍殘留在自己的嘴唇和口中。
執行‘奴隸’契約時,雖然他和松崎上床了,可是沒有口對口接吻。明明做得瘋狂又激烈,可是直到最後,松崎都沒有向他索吻。
所以剛才的吻,對里見來說,是生平第一個吻。
那仿佛有自我意識的生物一般,在自己口腔內濕漉漉地蠕動的舌頭;混合了兩人份的唾液;在耳膜內響起的清晰水聲。
現在光是回想起來,里見的後頸就一陣陣發麻。
松崎竟然在個別教學時,做出那種不潔的舉動,不可原諒。
(……他辜負了我。)
失望與憤怒交雜的打擊,讓里見的胸口中掀起嘈雜的波瀾。
“……可惡。”
其實,對於今天要不要來這里,里見一直、一直煩惱著……直到他按下電鈴之前,他都在煩惱。
要和松崎兩人單獨在一起。
而且地點還是曾經是‘奴隸’契約舞臺的松崎家。
感覺踏進去之後,那已經封印起來、發生在那兩天的禁忌記憶最後會就此復蘇。
而且,里見也無法斷言松崎沒有其他企圖。
可是如果自己不接受這個交易,松崎說不定會喪失好不容易鼓起的乾勁。
他也許就此放棄念書,不斷向下退步。
既然他對身為老師的自己提出要求,里見不能不答應。
里見是這麼想,才下了很大的決心來這里赴約的。
剛開始,里見的神經緊綳到連他自己都曉得,不過他得知松崎有好好預習,上課態度也非常認真,緊張便一點一滴地緩解了。
松崎用認真的表情傾聽里見的話,還陸續提出挺尖銳的問題,讓里見想不到那和交白捲並自暴自棄地說出“大學什麼的,上不上都隨便啦”這種話的學生是同一個人,他看起來完全改變了。
中午里見吃了松崎煮的咖哩,這個也非常好吃。咖哩本身就很好吃也是一個原因,不過一想到這是松崎起個大早所煮的,更增添了珍貴感。
里見稍微有點餘裕,重新看了室內一遍,發現一點垃圾和灰塵都沒有,松崎打掃了每個角落,和上次來時的荒蕪模樣簡直是雲泥之別。這間房子,也是因為自己要來才掃過的吧?
既然會為了讓客人能夠多少過得舒服而行動,也表示松崎會為別人著想,他那精神(心靈)上的成長讓里見感到高興。
身為老師,里見想竭盡全力回應內心深處有了大幅改變且積極用功念書的學生。里見抱持著這種想法,下午也一絲不苟地努力進行個別教學。
可是松崎一到了下午,就變得和早上完全不同,仿佛耗盡了集中力。
里見不知道松崎有沒有在聽自己說話,他的回答也很模糊不清,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。
顯然沒有認真上課的松崎讓里見一陣焦躁,他拍了矮桌一下,質問說“你真的有心念書嗎?”
——喂,你有在聽嗎,松崎?松……
松崎的臉慢慢靠近,遲鈍的里見想著他到底要做什麼,可是想不出來。
就算松崎的嘴唇堵住了里見的嘴,可是里見仍然無法從松崎對自己做的行為中感覺到真實感——
等到濕濕的舌頭鑽進來,里見才總算發現自己被吻了。
這完全是出其不意的攻擊。
里見拼命地掙扎也徒勞無功,松崎恣意蹂躪著他的口腔。
松崎的嘴巴離開的同時,里見“啪”地打了他一巴掌。
被打了個耳光的松崎,雙眼張得很大。
看到對方那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打的表情之後,怒氣沖上里見的腦門,使他氣得發抖。
——我不會再犯了!絕對不會了!真的!真的真的……
——我無法相信你!
——老師!
里見拒絕了追上來的松崎。
結果,松崎從一開始,目標就是“那個”。
他才不是想念書。
也沒有尋求身為老師的自己。
可是里見卻來到這棟大樓,完全解除警戒,疏忽大意……
(笨蛋。)
然而,比起松崎,里見更不能原諒的是對那個吻產生感覺的自己。
在里見滿心憤怒地飛奔出那間房子之後,他發覺自己有了反應。他沒辦法在這種狀態下走到外面去。
他彎著身子走樓梯,走下一層之後側耳傾聽,並偷看樓上的情況。看樣子松崎沒有追出來。里見放心地拍拍胸口,坐在樓梯上。
他靠著冰冷的牆壁,鎮靜熾熱的身體。
他一邊責罵著和男學生接吻就半勃起的自己,一邊把松崎嘴唇的觸感和舌頭的動作趕出記憶中,關上了因接吻而差點開啟的記憶蓋子。
忘了吧。別想起來。忘了吧。
在里見反復深呼吸之後,總算勉強平靜下來時,手機發出振動的聲音。
是松崎傳來的電子郵件——大概是賠罪和辯白吧?
(事到如今才道歉……)
不愉快的感覺讓里見咬住嘴唇,里見再度打開手機,他按按鈕打開松崎的電子郵件。
【我是松崎。剛才真的很抱歉,老師明明特地在假日過來教我的……我發自內心反省了。可是,老師的課很淺顯易懂,這是真的。或許老師已經不再相信我了,不過我會在下一次考試,讓老師看到我有多認真。在那之前,除了上課之外,我不會再和老師見面。下次和老師說話,將會是我拿到全學年第一名的時候。】
里見不禁看了兩次。
(全學年第一名?)
這所高中的程度很高。
徘徊在四十~五十名一帶的松崎要拔得頭籌,必須要付出相當大的努力。
不,應該不是努力就能有所收獲吧?
畢竟前五名的學生,程度都被看作能考上東京大學、京都大學。
雖說打敗他們取得第一的可能性不會是零,但也趨近於零了。
“……讓我看有多認真?”
里見半信半疑地自語說。
做到這種地步……他到底想做什麼?
“他想得到什麼?”
里見猜不透松崎的真正想法,皺著眉頭自言自語。在他做了諸多揣測之後,他的腦海中忽然閃過一件事。
(難道……是為了我?)
為了這種……陰沉的三十歲男人?
有很多朋友,也很受女孩歡迎,身為人生勝利組的你……為什麼?
里見實在不認為自己有那種價值。
活了將近三十年,過去從未有人像這樣對自己執著、強烈地索求自己。
雖然並沒有特別被人討厭,可是也沒人說過喜歡他。
不管在不在都不會受人註意,簡直像空氣一樣。
里見一直都很習慣自己的這種立場,那對他來說已是理所當然,事到如今也不會因此受傷。
他甚至不會為了想成為誰的“特別”而著急。
“……搞不懂。”
我搞不懂你啊,松崎。
之前里見以為松崎只是一時心血來潮。不可能是認真的。那是青春期特有的意亂情迷。是打發時間的游戲。所以他肯定馬上就會膩了……
(可是……說不定……)
他是……認真的嗎?
不,怎麼可能。不可能有那種事。可是……
里見才剛否定,就馬上思考起“事情變成那樣的可能性”。
陷入混亂思緒之中的里見,坐在原地久久無法動作。

那一年過去了。
才想說新的一年正開始,轉眼間就過了一個月,二月接踵而至。
如同電子郵件里所宣示的一樣,從那時起,松崎沒有再找里見說話。
雖然不久之前就已經停止了,不過松崎也沒有在後門等里見。當然,從那之后里見也沒有再收到他的電子郵件。
對於他最後的一封電子郵件,里見煩惱好幾天之後,還是沒有回信。
以他的立場,連簡單的“加油”都說不出來。
不管里見如何絞盡腦汁,都想不出適當的語句,再加上里見不認為松崎自己是期待他的回信才寄那封信來的,因此他沒有回復。
現在,就算和松崎在走廊上擦身而過,里見也不會和他四目相交。
上課的時候也是一樣。
松崎每次都有好好上里見的課,上課的態度也很認真。如今在班上,松崎是聽課表情最認真的學生。在許多打瞌睡和做別的事情的學生之中,松崎比別人加倍熱心地抄寫筆記。
松崎的眼神和以前不同,沒有停留在寫板書的里見身上,而是望向黑板。
就算難得對上視線,松崎也會若無其事地移開。
在某種意義上,里見和松崎已經回復到‘奴隸’契約之前的正常狀態了。
那時里見撞開並甩掉追上來想留住他的松崎,其結果就是這樣。
這才是正確的。這才是原本應有的模樣。這應該才是自己所期望的健全關系。
然而,里見卻悄悄地用眼神追尋著松崎的身影。
里見已經養成一個習慣,他會在不被任何人發現之下——最重要的是不要被松崎本人發現——悄悄地搜尋那修長的身影。
在走廊上、教室里、操場的某處,松崎無論何時都是人群的中心。
松崎的團體位在學校階級的最上層,由在校內也很引人註意的學生們所組成。
團體中也摻雜了女學生,她們有的長得跟偶像一樣可愛,有的身材像模特兒一樣姣好,發型和制服的穿法也很講究。
他們開心似地談笑,在他們中心的松崎也笑著。從旁人看來,松崎似乎很享受學校生活。
里見遠遠眺望著那樣的松崎,把苦悶的嘆息憋在喉嚨里。
他已經很久沒有和松崎說話,也沒有直接聽到松崎的聲音。
恐怕,松崎一定也把和自己之間的事情完全忘得一乾二凈了。
一定連那封電子郵件的宣示都忘了。
那個就像是好勝的松崎在那種氣氛下想出的即興台詞。
(對……所以我也應該把那些事忘掉。)
應該要把與特定學生有特別時間的過去給忘掉。
里見反復說給自己聽,即使在周末時認為自己已經沒有問題了,可是星期一發現那個身影的瞬間,里見的自負又會脆弱地粉碎。里見的視線在不知不覺間追逐著松崎,無論如何都停不下來。
簡直就像是跟蹤狂一樣。
雖然里見厭惡無法割捨的自己,卻也束手無策。
里見痛切地領悟到,感情這種事,無法隨心所欲,也無法控制。
時序進入二月,教師得開始為學年末的考試進行準備。要準備二月中旬舉行的考試,也有很多會要開。除了平常的工作之外,還多了和考試有關的事務,所以里見相當忙。
但唯獨這一次,繁忙的日子幫了他一把。
那是因為當里見被要做的事情追趕著,忙得團團轉的時候,他就能夠忘了松崎。
那一天也是,教職員會議比意料中的還要長,里見為了在剩下大約二十分鐘的午休時間吃飯,急急忙忙前往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。
他想抄近路,於是穿越校舍後面,途中撞見男女學生站著說話的場面。盡管和那兩名學生之間有點距離,但里見一眼就發覺男學生是松崎,立刻躲進樹叢里。
里見之所以會反射地躲起來,是因為他察覺到他們並非只是單純地站著說話,兩人之間有一股獨特的氣氛。
明明正是因為這樣,才更應該要馬上離去才對;可是不知為何,里見無法踏出腳步。
老師不該做出偷聽這種行為。理性的聲音催促他“快點離開”,可是他的腳仿佛生了根,一動也不動。
“……我喜歡松崎學長。”
傳到耳里的告白話語,讓里見吃驚地肩膀震了一下。他不禁探出頭偷看,低著頭的嬌小女學生把一個東西交給松崎。那是一個綁著水藍色緞帶的褐色方型箱子。
(對喔……今天是情人節。)
里見也註意到這陣子街上清一色是情人節的裝飾,可是因為那是和自己無關的節日,所以他忘了今天就是情人節。
他是第一次身處送巧克力的現場。里見自己雖然只拿過很明顯是到處分送的人情巧克力;不過他也知道,會特地把人約到這種沒有人會來的地方纔送出的巧克力,應該就是所謂的真心巧克力了吧?
“自從和學長在運動會上編入同一隊開始,我就一直……喜歡學長。”
對方好像是一年級的女學生,就裡見剛才瞄了一眼的印象,她的眼睛很大,長得很可愛。
“如果學長不嫌棄的話……請和我交往。”
表達出緊張的顫抖聲音傳入里見的耳里,里見的心臟也跳得很激動。
簡直就像是和她的心情同步一樣。
松崎會怎麼回答呢?
里見不知道,松崎現在有沒有交往的對象。
如果有交往的對象,他應該會拒絕;沒有的話,說不定會接受。
不管怎麼樣,都和自己沒有關系。
可是,自己的心跳紊亂到讓他擔心心臟會不會因此停下來,手腳也發抖著,整個人坐立不安。由於心臟好像快要爆炸一樣,結果他沒聽松崎的回答便離開現場。
明明是自己逃走的,但他卻因為很在意後來的進展,下午完全無心工作。
晚上,里見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黑暗的公寓。他手上拿著從信箱里取出的幾張廣告單和目錄,走上露天的鐵梯。
他獨自吃著在熟食店買的便當,把冷冷的身體塞進狹小的浴缸里。睡前他姑且看了一下手機,不過今晚也沒有收到電子郵件。
躺進被窩閉上眼睛後,白天的告白場面浮現在眼中。
在那之後,那兩個人怎麼樣了呢?松崎收下巧克力,放學後和她一起回家了嗎?
里見想像他們兩人回家的模樣。苗條嬌小的女學生,和身形修長的男學生肩靠著肩。男學生牽起女學生的手,十指交纏。他們的視線也跟著纏繞在一起,對彼此微笑。
在短短三個月之前,在女學生位置的人是自己。
只要走出後門,像一隻忠狗的松崎一定會等在那裡,看到自己的臉就神採飛揚,開心地跑過來。
——老師!
他們會在沒有人的地方牽手走路。只要眼神相對,松崎便會幸福地笑起來。
當時的松崎,眼中只有自己;他只為了自己而笑。
——乾嘛?有什麼好笑的?
——沒事。沒有啦……我在想啊,我就喜歡老師那一點,希望老師可以一直不要改變。
一想起那仿佛輕柔地包覆著自己的沉穩笑容,里見的胸口就感到疼痛。
好痛、好難受……好痛苦。
(……要是不知道就好了。)
早知事情會變成這樣,里見便不會想知道那隻牽著他的手有多溫暖。
如果自己從來不知道從彼此相擁的身上傳來的溫熱,不知道交疊的雙唇的熱度就好了。
“……!”
喉嚨深處像抽筋一樣痙攣,緊咬著的齒縫間忽然漏出一聲嘆息。淚珠從用力閉上的眼睛一端落下。
真丟臉。這把年紀的男人,竟然因為這種事而哭,實在太丟臉了……但眼淚停不下來。
里見用被子矇住頭,在被窩里把身體蜷成圓形,拼命忍住不可能有人聽到的嗚咽聲。

為期五天的學年末考試順利結束了。
各科總計的截止日是星期一一早。里見的科目是最後一天考的,所以按照排程,只能用周末的時間閱捲。里見在星期六足不出戶地專心改考捲,星期天也從早上就一張一張地檢查答案捲;在確認過程中,他的手忽然震了一下。因為他看到答案捲的姓名欄寫著‘松崎直樹’。
里見的心臟重重地跳了一下。
(是松崎的字……)
里見凝視著那習慣斜向右上方的字一分鐘左右,才猛然回過神來甩了甩頭。
※他重新握好筆,開始檢查答案欄。他一一仔細看著問答題的答案,用紅筆畫圈。(譯註:日本正確的答案是畫圈,不是打勾。)
隨著紅圈增加,里見的心臟也愈跳愈快。握住紅筆的手滲出汗水變滑。
他在最後一題的答案欄畫上圈,呼一聲吐出屏住的呼吸。
答案捲上,排列著漂亮的紅圈。
(好厲害!全對!)
雖然里見任教已有很長一段時間,但卻不常見到這種事。就算其他題全對,也經常在問答題扣了幾分。
倒是因為不能摻雜私情,所以里見打算用更加嚴格的標準來改,可是松崎的回答可圈可點。之前他也改過松崎的考捲好幾次,那時他常有很多粗心的錯誤,問答題也有很多扣分的小錯誤,結果成績都落在七十~八十分一帶。從答案就能看出松崎雖然理解力很強,可是缺乏集中力,這是里見的印象。
但這次,問答題的得分重點他全都有寫進去,也沒失手,水準高到里見以為自己看錯了。
(這樣的話,說不定……)
松崎的電子郵件內容閃過里見的腦海中。他反復看了好幾遍,甚至都背起來了。
【或許老師已經不再相信我了,不過我會在下一次考試,讓老師看到我有多認真。在那之前,除了上課之外,我不會再和老師見面。下次和老師說話,將會是我拿到全學年第一名的時候。】
(說不定有可能會得到全學年第一名。)
不……應該不會是第一名吧?再怎麼樣也不可能。
里見才剛冷靜地否定,就萌發出‘不過說不定會’這個期待的新芽,然後他又馬上搖頭想‘不可能不可能’。
首先,萬一就算松崎拿到第一名,他也不見得會和自己說話。
這次松崎在自己的科目考滿分只是偶發事件,說不定是僥幸;或許他並沒有特別努力。
說不定,松崎老早就已經忘記那則宣示了。
從松崎這兩個多月以來的樣子看來,這麼想比較妥當。
為了里見而拼命用功,拿下第一……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。那是痴心妄想。
不可能會有那種事。松崎明明完全無視於自己,甚至不和自己對上視線。
盡管里見這麼想,但心神不寧的他沒有辦法繼續閱捲,不由得站起來,在狹小的房間里走來走去。透過快速的心跳,里見知道自己十分興奮。
再這樣下去,到星期一是改不完的。
(先忘了這件事吧。)
里見對無法冷靜的自己說,喝了冷水之後深深呼吸。
他設法轉換心情,面向桌子再開始工作。
話雖如此,可是他卻無法讓那件事情完全離開他的頭腦,一有時間,他便會無法剋制地用眼角偷瞄改完的答案捲。
總算勉強改完整個年級的考捲後,里見在星期一的一大早,交出成績總覽的檔案。
高中部三個年級各科的檔案匯集一堂,由此總計得分之後,第二天早上,就會公佈每個年級的排名。因為里見沒有參與統計最後的成績,所以在公佈排名之前他並不會知道結果。學生們的立場也是一樣。
坦白說,之前里見從未在意過特定學生的名次。如果是班導師的話,還會關心自己班上學生的成績,可是里見是副班導,那方面的責任感比較薄。直到上次考試,他都沒有特地去看排名,頂多事後再草草看最終檔案確認而已,只有這次是特別的。
那天晚上里見的心情亢奮到睡不著,他在整夜沒合眼的情況下迎接早晨。
起床之後,心臟還是一直怦怦跳。心情太激動了,連早餐也吃不下,他只喝一杯水就出門上班。
即使在電車上,從心臟到心窩處仍一直有種不舒服的感覺,而且愈接近學校胃就愈痛。
里見抱著無法平息的心跳,以及抽痛的胃勉強抵達學校。他先去辦公室放背包,結果隔壁座位的國語老師一臉訝異地問:“你來得好早喔。早上有課嗎?”今天里見的確下午才有課。
“啊……不是,我有點想知道考試結果。”
“喔……真難得。要看結果的話,已經貼出來了喔。”
“已經貼了?”
心臟噗通地跳了一下。里見趕緊把圍巾和背包拿下來放在桌上,脫下大衣掛在大衣架上。飛奔出辦公室的里見小步跑向樓梯。明明心裡很急,可是腳卻跟不上,他踩空樓梯好幾次。
里見好不容易爬上樓梯,來到二樓的走廊。張貼名次排行榜的地方已經擠滿了人,在制服人牆的一角,他發現了松崎那一夥人。
(啊……!)
里見再次定睛細看,從一群人之中辨認出松崎鶴立雞群的高挑身材;那一瞬間,松崎身邊的其中一人大聲叫道:
“直樹好強!!”
“你不會是想考東大吧!?”
另一個人拍了松崎的背說:
“你竟然一下子就超過兩百五十人,拿出真本事了喔!”
興奮地大聲說話的聲音傳入里見耳里,他呆立在原地,腦袋一片空白。
(……真的?真的?)
他拿到……第一名了?
里見的身體微微顫抖。不只是身體而已,他的胸口也為之顫抖,渾身都熱得像著火一樣,眼睛逐漸濕潤,視野慢慢變得模糊。
(松崎你……真厲害。)
喉嚨好像快要發出奇怪的聲音,里見慌張地用一隻手捂住嘴巴。
一直顫抖地站在原地的里見,不久就發覺到一個小小的不對勁之處。
在情緒高漲的一夥人中,惟有主角松崎的臉色很暗淡。
松崎看著排行榜,從側臉可以看到他皺起眉頭、緊咬嘴唇,好像無法接受一個事與願違的結果似地。
(松……崎?)
“哎,畢竟你超努力的嘛。還老是拒絕我們的邀約。”
“就是啊就是啊,也沒上網,連午餐時間都在看書,我都想說你是不是變成書呆子啦!”
“不過真的好強喔,居然考到全學年第三名。”
(——第……三名?)
里見的雙眼愈張愈大。
當然第三名也相當厲害。
若要進入前五名,不只是拿手科目,所有科目都得考得很好才行。而且必須努力到嘔心瀝血的程度。這並不是一件普通的事。
他拒絕掉朋友的邀約,也不上網,連午休都不放下教科書,背著課本中的內容……
不管是第一名還是第三名,還是無損松崎那值得尊敬的努力。
盡管頭腦明白,但里見還是全身失去力氣;若不刻意穩住膝蓋,好像就會當場癱軟下去。
【下次和老師說話,將會是我拿到全學年第一名的時候。】
那是不可能的,可能性是零,里見也知道自己一面否定,一面卻在內心某處期盼奇跡發生。
不知從何時開始,里見發現到松崎最後一封電子郵件,成為自己的精神支柱。
如果松崎考到第一名,說不定他就會再來和自己說話。
說不定他會像之前一樣叫自己“老師”,然後露出無憂無慮的笑容。
(不……不是那樣的。)
自己……在意識之下的深處,懷抱著更貪婪的可恥願望。
這樣就好了。這才是正確的。應該要這樣才對。
自己在高倡著倫理名分的內心深處,其實期盼著那樣的事。
不想受限於單純的老師和學生的身分。
——我想成為你的“特別”。
(我……對你……)
里見面對自己一直不去正視的真正心意,最後承認了對松崎的感情,他用力握住雙手。
他開始為長久以來占據內心的鬱悶情感命名,與此同時,一股十分哀傷的心情逼近而來。
縱使有了自覺,卻束手無策。
他不知道該拿這樣的感情如何是好。
胸口愈綳愈緊。
“……松崎。”。
里見忍住鬱鬱寡歡的心情,悄悄說出思慕之人的名字,這時,聲音仿佛傳入松崎耳中一樣,松崎把頭轉過來。這是三個月以來兩人首次四目相對。
“……!”
里見的背脊像被雷劈中一樣地顫抖,心跳劇烈到讓他以為心臟要從口中飛出來。
里見全身僵硬,聽著心臟咚咚咚的狂跳聲。這時,松崎的眼神直直盯著里見不放。
(要是被他以那種眼神看著的話……)
里見的臉慢慢發熱。不行。臉一定紅了。
里見承受不住那堅定的眼神,主動把視線移開,轉身就走。
仿佛被不明原因的焦躁驅趕一般,里見快步跑下樓梯,當他在樓梯間轉身時,上方傳來一聲“老師!”的叫聲。里見吃驚地縮起身子。
(這個聲音是!?)
和想抬頭確認的欲望相反,里見全身動彈不得。
“老師……等一下。”
沒多久,聲音的主人跑下樓梯的腳步聲,讓里見從全身僵硬的狀態恢復過來,他當場跳了起來,像兔子一樣快速逃走。
“等一下啦!”
里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逃走。
雖然不知道為什麼,可是現在不行。
要是現在和松崎面對面的話,他有預感會說出無法輓回的話。
里見匆匆地跑下剩下的樓梯,跑到走廊上。
迎面而來的學生慌張地讓路給他,他連道謝的時間都沒有,全力奔跑。他甚至不清楚松崎有沒有從後面追上來,總之他悶著頭,馬不停蹄地不斷往前跑。
里見用最快的速度跑出校舍,他跑到連通走廊的途中膝蓋突然一彎,一隻腳的拖鞋掉了。
“啊……”
里見順勢往前摔倒時,有人從後面抓住了他。就在他眼看著要撞上水泥地之前,他被使勁拉了起來。他的背後撞上一個堅硬的東西。
瞬間的驚嚇感過去之後,後頸碰觸到溫熱的氣息。
“……好危險——”
里見慢慢轉過頭。
是——松崎。
有好幾個月,沒有在這麼近的距離下看著這個身影。
即使隔著制服的西裝外套,里見仍知道松崎的胸口劇烈起伏。
“……我……還真是變遲鈍了……”
松崎粗喘著氣,自嘲地喃喃說道:
“認真跑起來還追不上……怎麼回事啊。”
里見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,默默調整紊亂的呼吸。
(為什麼?)
松崎為什麼要追上來?他明明一直連看都不看自己。
里見用混亂的頭腦思考之後,視線中的松崎突然歪斜著臉。
“……我知道。”
松崎顫抖的嘴唇發出痛苦的聲音。
“我知道,現在的我看起來超遜的。我誇下海口卻沒有實現約定,沒達到結果還打破誓言,跟你說話;我好不容易拼命忍耐三個月,一切都失去意義了。”
松崎皺起五官,像是要把累積的心情一口氣發泄出來一樣,滔滔不絕地說道。
約定?忍耐?
里見不明白松崎話中的意思,一直盯著那張愁眉不展的臉看,松崎的眼中忽然掉下淚滴。
(咦?)
他……他哭了!?
里見怔怔地看著一滴滴落下的眼淚——是懊惱的淚水嗎?
“可惡!”
松崎五官扭曲地說:
“真是太遜了……笨蛋,真是……可惡。”
里見張大眼睛望向哭著罵自己的松崎時,一股熾熱的情感逐漸從胸口深處涌出。里見被逐漸升高的情感壓倒,開口對他說:
“一點也不遜。”
松崎吃驚地肩膀震了一下,緩緩張開淚汪汪的雙眼。
“老師?”
“你一點也不遜。”
對。遜的人是自己。
遜的人,是被社會和體制束縛、從松崎說出“我喜歡老師”的直率情感中逃跑——不斷地逃避——剛才也仍然在逃避的自己。
卑鄙、懦弱又膽小的……里見森哉。
“一點也不遜。”
仿佛想將自己由衷的想法傳達給松崎,里見牢牢地凝視著松崎濕潤的雙眼。
你很帥。帥得令人睜不開眼。
“……老師。”
松崎用手背擦掉眼淚,然後有點難為情似地嘴角笑了起來,說:“謝謝你的安慰。”
“雖然這次我沒有實現約定,不過下次我一定會考第一名。”
松崎紅紅的眼中映出強烈的意志,他如此宣示。
里見吸了一口氣。
松崎還記得那封電子郵件。他這次考到第三名不是偶然,是他為了實現那封信上的宣示,拼命用功得來的結果。
(是為了……我?)
里見心中無法立刻產生真實感,他愣愣地看著松崎的臉。
他沒有辦法馬上相信,現實中居然會發生那種像作夢一樣的事情。
承受著里見視線的松崎,緩緩地眯起雙眼。
“我只是想說這些而已。抱歉叫住你。還有,抱歉讓你看到這種難看的樣子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“——再見。”
好像要完全消除什麼似地,松崎如此說完之後,轉身離去。里見杵在原地,目送那在連通走廊上轉身離去的修長身形。
等等。等一下。
里見明明想這麼說,卻發不出聲音。在嘴巴徒然地開合時,松崎正逐漸遠離。里見束手無策,只能目送那宛如堅定了某種決心的背影,看著他毅然決然頭也不回地離去。
只差幾步,松崎就要從連通走廊回到校捨去了。
(他……要走了。)
如果放走這個機會,下次要再和松崎說話——而且是在順利的情況下——是在下次考試過後嗎?
在那之前,又要持續過著松崎連看都不看自己的日子嗎?
還要繼續過著思念著遙遠的松崎的日子,擁抱孤獨嗎?
不要。我不想要那樣。
(我已經……受夠了!)
爬上背部的焦躁讓里見握緊拳頭,他用力綳緊腹肌,扯開喉嚨,從腹部用盡全力大聲叫道:
“松……崎!”
正要走進校舍的松崎,身體明顯地顫了一下。
松崎以單腳往前跨出半步的姿勢停格幾秒之後,突然轉過來。
剛才你叫了我嗎?不是我聽錯了吧?你叫了我吧!?看到松崎露出像是拼命如此詢問的表情,里見再也忍不住了。
“松崎!”
里見叫著跑過去。他逐漸靠近一臉驚訝的松崎。當松崎驚愕的表情臨近眼前後,里見仿佛要飛奔進松崎的胸膛里似地撞了上去。
接住里見的松崎,用發愣的聲音喃道:“老師……”
里見忘我地環抱住松崎,緊緊抱住他。而松崎也像是條件反射一樣環抱住里見,並漸漸加重力道。不久,松崎終於自發性地抱緊里見,把臉埋在里見的頸部。
“老師!”
松崎發出極為感動似的沙啞聲音。
“松崎……!”
里見也用力抱緊他。
剎那間,這里是學校、自己是老師而對方是學生、雙方都是男人——社會上一切的普遍認知,都從里見心中消失了。
唯一留在心中的,只有認為這顫抖著緊抱住自己的男人可愛得不得了的情感。
十分單純又難以抗拒的情感波動。
“我喜歡你……”
愛慕之情,從里見顫抖的嘴唇中溢出。
說出口之後,里見體會了那句話的沉重。
那句告白,不只會影響自己,還會不容分說地牽連松崎的人生。
可是,自己已經來到無法回頭的地方了。里見承認了自己的情感。
(已經……無法回頭了。)
“我喜歡你,松崎。”
里見下定決心開口。
里見抱著決心如此說道,不管未來會怎麼樣,都要貼近松崎的人生,突破萬難攜手到老。
松崎像彈開似地離開里見的擁抱,抓住里見的上臂拉開距離。
里見眼前的松崎,雙眼驚訝地張開,染上無比喜悅的臉龐散發著光採。
那張笑臉,和以前等待自己的時候一樣;不,他現在的笑臉,似乎更加幸福。
“……老師。”
松崎發出渴求自己的撒嬌聲音。
看著松崎沉醉的表情,里見也感受到仿佛融化般的幸福。

“過來這里。”
上課前五分鐘的預備鈴聲傳入耳里,里見拉著松崎的手,把他拉進‘社會科•公民科準備室’。他關上門,鎖上門鎖。
“……呼——”
因為學生們都為了準備上第一堂課而進入教室,所以他們才得以在沒有人看到的情況下來到這里。剛才兩人在連通走廊上擁抱的時候,周遭雖然沒有人,可是也無法篤定地說不會被任何人看見。
可是,里見決定不去想那些了。就算出了什麼事,也等到時候再說。
(比起那個……現在有更重要的事。)
對於態度轉變之後變得意外地大膽的自己,里見有種新鮮的感覺。
活了將近三十年,他第一次發現自己新的一面。
“老師……”
里見感覺到背後的氣息,幾乎同一時間,松崎從後面緊緊抱住他。碰到溫熱呼吸的後頸,酥麻地豎起雞皮疙瘩。
里見的心臟仍像是要從口中跳出來似地劇烈跳動。
在神聖的工作場所進行不當行為的不道德感,以及對現在將要發生的事情所抱持的期待感,讓心跳的速度快得不能再快。
“……沒問題嗎?”
里見點頭回應耳畔的詢問。
“沒問題。我早上沒有課。就算在這里待一陣子,應該也不會有人來。”
“……太好了。”
松崎高興似地低語之後,把臉埋在里見的後頸。高挺的鼻梁摩擦著,開始聞起里見的味道。那樣子就像狗一樣。
“好久沒聞到……老師的味道了。”
才聽到松崎發出開心的聲音,他的嘴唇就強壓上來,一邊發出啾、啾的濕潤聲音,一邊移動嘴唇。他吸了一下里見耳朵後面薄薄的皮膚,里見吃驚地晃動身體。
“……松崎。”
“不要緊的。我不會在看得見的地方留下痕跡。”
松崎哄著里見,然後把懷中的里見翻轉過來。他們面對面,看著彼此的眼睛。松崎望著里見的視線很熱情,光是被松崎看著,里見的身體就開始發熱。
他們好一會兒沒有說話,默默地讓視線交纏,這時正式上課的鐘聲響了。
“……開始上課了。”
“嗯。”
松崎點頭,喃喃說:“哎……我這樣就變成蹺課了。”接著偷看似地望向里見。
“如果老師可以裝做不知道的話,我會很高興的。”
“……真拿你沒辦法。”
里見故意擺出不高興的表情。
“只有今天而已喔。只有今天是特別的。下次就不行了。”
里見裝模作樣地說,松崎揚起嘴唇的兩端。
“我知道……對不起。”
“為什麼要道歉?”
“因為我叫認真的老師乾這種事。”
松崎難受地眯起眼睛,用苦悶的聲音說:
“可是……我已經不能忍了。我不能等到放學。所以……對不起。”
對於這個再度道歉的男人,里見甜甜地罵了一聲“笨蛋”。
“……是我想要那麼做的。不只是你而已。我也……”
說到這里,里見靠上松崎的胸口。那是因為如果被松崎看到他變紅的臉,他會覺得很難為情。
“我一直都很想要你。”
里見才聽到松崎的喉嚨發出咕嘟一聲,手臂馬上被他抓住,並且用力拉開。松崎盯著他的眼神認真到令人害怕,令里見的身體微微顫抖。
“……老師!”
松崎用被逼到走投無路的表情叫著里見,下一秒,他的嘴唇撞了上來。由於他實在太過用力,兩人的牙齒因此撞在一起,他們不約而同地叫出“痛”、“好痛”。他們看著彼此,一同笑了起來。
“抱歉,我太急了。”
又道歉了。是因為之前那陣空白期的緣故嗎?里見感覺到松崎不太能掌握要保持多少距離才好。以前的他明明連客氣地點頭示意都沒有,只會隨意強奪。
那個松崎,會因顧慮自己而停手。他這個樣子讓里見覺得很可愛。
好可愛。好可愛……惹人憐愛。
里見被從胸口深處涌出的甜蜜情感壓倒,等他發覺時,自己已經主動把臉靠過去,怯生生地把嘴唇按到松崎的嘴唇上。
里見吸了松崎的下唇。被攻其不備的松崎張大了雙眼,吃驚地抖了一下身體,露出無比開心的笑容。松崎微笑著,溫柔地反過來吸吮里見的嘴唇。
他們的嘴唇彼此吸吮、貼合、張開、伸入舌頭、互相交纏……
不知不覺變成深吻。
他們第一次接吻是松崎突然偷襲過來,那時里見還沒有發覺到自己對松崎的感情。
當時他驚訝與拒絕的反應很強烈。
所以這次的吻,是第一次伴隨著感情的吻。
“……哼、嗯、嗯……”
氣息從鼻子漏出,兩人的唾液在口中融合,發出水的聲音。
看樣子松崎的狀況已經完全恢復了。不知不覺間,松崎厚實的舌頭開始恣意在里見的口腔內來回動作。松崎舔遍里見黏膜的每個角落,啜吸他的唾液,輕咬他的舌頭。
里見也竭盡全力地接受松崎的愛撫。他緊緊抓住松崎的制服,回應一點一點逐漸發熱的吻。
“……嗯……!”
濃厚的親吻,讓里見的身體深處產生一團灼熱的物體,那個物體發出的熱慢慢在體內擴散。身體像喝醉一樣搖搖晃晃,背部使不上力,腳也站不穩。里見因缺氧而頭腦呆滯,不由得緊抱住松崎。在松崎手臂的支撐下,里見才能勉強站住。
因為嘴巴一直張開的關系,里見下顎的關節變得不太靈活,舌根好像也快要抽筋了。從嘴唇滴下的唾液接連不斷地流到喉嚨。
可是……里見不想離開。他想一直維持這個狀態。
(好……舒服。)
在里見陶醉地閉上的眼瞼下,那雙黑色瞳眸泛起了濕氣。
不知道就這麼吻了多久,在里見缺氧過度,意識開始遠離時,松崎的舌頭從他的嘴巴裡抽出。不過松崎好像還是依依不捨,他親著里見濕濕的嘴唇。
“老師……老師。”
松崎仿佛夢囈似地叫著里見,親了里見的頭頂好幾次。
“…………”
里見把徹底失去力氣的身體靠上松崎的胸口後,松崎抓住他的肩膀,把他往後推。然後松崎把手從里見的肩膀上拿開,屈膝蹲下。
(咦?)
里見不明白松崎的意圖,就在他看著松崎的發旋時,松崎解開里見的皮帶,拉下拉鏈。西裝褲掉到腳邊。里見才剛覺得只剩一條內褲的自己很羞恥,松崎就把臉湊近他的雙腿之間,含住里見因接吻而產生一點徵兆的欲望,發出吸吮的聲音。
(隔、隔著內褲!?)
里見因松崎意料之外的舉動而感到狼狽,松崎沒有管他,開始愛撫口中的里見。唾液轉眼間就弄濕了布料,微溫的觸感包覆著里見。里見才剛感覺到舌頭透過布料舔著自己,松崎就慢慢地用牙齒碰觸,並用嘴唇套弄。
“噫……啊!”
初次體驗的刺激讓里見的喉嚨痙攣,他反射性地想逃跑,但背後撞上牆壁。里見在無路可逃的狀態下被松崎固定住身體,黏稠地愛撫著。
“啊……啊!”
里見的腰部深處十分疼痛,半開的嘴唇吐露出溫熱的氣息。
不一會兒,收容在狹窄布料中的物體膨脹得讓里見難受。
“……好厲害。好像快要滿出來了。”
放開嘴巴的松崎高興似地說道,然後將食指掛在里見內褲的褲頭上,用力把內褲拉下來。
“前面也濕了。”
松崎用手指溫和地摩擦里見的前端,讓里見的背脊打顫。
在工作場所被自己的學生口淫,還漏出預射精液,如此可恥的自己,使得里見渾身發熱。就在羞恥心被追趕到角落的理性呼喚回來的時候——
“……啊啊!”
里見的性器突然被松崎的嘴巴含入,讓他發出仿佛哀號般的聲音。這次不是透過布料,而是直接包覆住黏膜。
(好熱……)
松崎的口腔內部熱得像在燃燒。簡直像被放進熔爐里一樣。
被含到喉嚨深處的里見本身纏繞住松崎的舌頭,松崎大膽地舔吸。
“啊……啊……”
頸子往後仰的里見,雙手抱住熱忱又專心於口交的學生的頭。松崎用舌頭往上舔著軸部背面敏感的線,里見往後仰的嘴唇漏出苦悶的氣息。
收攏的嘴巴勒緊軸部的那一瞬間,里見知道預射精液溢了出來。松崎用舌頭黏滑地來回舔舐塗滿滑溜液體的龜頭,把睾丸連同陰囊放在手中揉搓——里見匆忙地呼吸,發瘋似地亂搔纏住手指的頭發。
這陣子本來就因為忙於準備考試和閱捲,連自慰的空閑都沒有,被長時間放著不管的男性象徵因靈巧的愛撫而抬高,一眨眼就來到極限。
雖然松崎的技巧很好也是理由之一,不過“被松崎套弄”這點果然還是最讓里見興奮的材料。
“松……崎……已……”
里見用沙啞的聲音說了之後,松崎的視線往上看。蘊含著情欲的眼神貫穿里見,使里見的後頸顫抖著。
“……已經要射了嗎?”
“嗯……嗯!”
里見連忙點頭,他連開口都嫌麻煩。
“沒關系……就射吧。”
“不……不、行……”
里見左右搖頭。他不能夠射在學生口中。
“沒關系啦。射了也沒關系。”
仿佛催促似地,松崎加深愛撫。被松崎的嘴巴與手雙方追趕,里見的眼睛里閃爍著白光。
“啊……啊啊——……”
里見的頭往後仰,發出如同斷氣的聲音到達高潮。松崎像是要更加榨乾似地用嘴唇套弄,讓里見又射了一次。
松崎用嘴巴接收了里見連續射出兩次的精液,而且全都吞了下去。
“呼……呼……”
里見因淚水而模糊的視野中,映出松崎咽下自己東西的模樣。
“你……你吞下去、了嗎?”
“……嗯。”
松崎用舌頭舔著殘留在嘴唇上的白濁液體點頭。
“味、味道很怪吧?”
“唔,老實說味道是不好,不過……怎麼說呢,如果是其他家夥的,就算給我一億我也不吞。”
松崎站起來說“不過因為那是老師的”,臉上浮現滿足的笑容。看到松崎的表情,里見心中變得既甜又苦。
“舒服嗎?”
“嗯……非常舒服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松崎眯起眼睛。
“如果老師舒服,我也會非常舒服喔。我光是看到老師有感覺的表情,就差點要射了。”
“……松崎。”
松崎在里見的額頭上親了一下,伸手脫去里見的西裝外套,解開他的領帶,又打開襯衫前面的鈕扣,並把堆在里見腳邊的內褲和西裝褲從腳上脫掉。
松崎自己也脫掉制服外套,松開領帶,用有點著急的表情拉著里見的手說:“老師……來這里。”松崎把里見帶到之前兩人面談時所使用的桌子前,把脫下來的外套鋪在桌上,讓里見仰躺在上面。
“眼鏡破掉就糟了,拿掉吧。”
松崎如此事先說了一聲之後,拿下里見的眼鏡,然後抓住里見的雙腿大大地分開。
“…………!”
里見當下就想合上腿,松崎立刻制止他:“不要動。”
“因為很久沒做了,所以必須充分松開才行。不然老師會很難受的。”
松崎用如此認真的聲音說了之後……里見不再抵抗。
松崎把乖順的里見彎起來,將里見固定成宛如嬰兒換尿布的姿勢之後,把臉埋入里見的雙腿之間。
完全沒料到的地方傳來濕淋淋的觸感,里見的喉嚨發出哀號。
“松……松崎。”
松崎的舌頭滑溜溜地來到一般所說的會陰後方的洞,讓里見大腿內側的皮膚冒出雞皮疙瘩。
“別……別舔那種地方……”
可是松崎卻用堅決的聲音耐心地說:“因為沒有潤滑劑……忍耐一下。”還把舌頭捲起來伸進洞里,令里見陷入恐慌狀態。
“住手……很臟……!”
“噓……外面會聽到喔。”
“……!”
對了……這里是學校。雖然門有上鎖,可是——
里見雙手捂住嘴巴,忍住喉嚨里的聲音。這時松崎的舌頭仍將唾液送入,充分浸濕到深處。
折騰了半天,松崎的舌頭終於出來了;不過里見連松一口氣的空閑都沒有,這次換手指長驅而入。修長的手指濕滑地進進出出,里見緊緊皺眉,忍耐在體內蠕動的異物。
“嗯……嗯!”
不久,在狹窄的通道恣意來回動作的手指,開始刺激著前列腺;快感漸漸從前列腺滲透出來。尾椎陣陣酸麻,使里見自然地搖動腰部。才剛高潮過的性器再度勃起,又開始滴出透明的蜜液。
“呼……嗚……!”
“好像……差不多可以了?”
松崎抽出手指。里見呼出一口氣,另一個緊綳的物體貼了上來。
“抱歉,不知道為什麼我變得超大的。而且沒有套子……不過我不會射在裡面。畢竟老師也還有課要上。”
如此說了之後,松崎深深彎曲里見的身體。
“要進去啰。”
堅硬結實的雄性象徵被硬塞進去,沖擊讓里見全身僵硬。
“好……好、痛。”
“老師……放鬆……一點……”
插入的一方也很辛苦吧?雖然松崎用痛苦的聲音懇求里見,可是里見不知道怎麼放鬆。
盡管不是第一次,可是距上一次接受松崎,已經是好幾個月前的事了。而且那裡本來就不是讓東西進入的地方,這既定觀念也成為阻力。
里見用力抓住桌子邊緣,連手指關節都發白了。因為太拼命了,兩人漸漸變得沉默,如今只聽得見雙方粗魯的喘息聲。現在是二月中,在沒有開暖氣的房間里,里見的發際冒出汗水。
“嗚……嗯……嗚。”
不過,不知是否因為松崎事前有細心松開的緣故,里見勉強接受了最粗的部分之後,剩下的就比較容易進入了。松崎一面用手逗弄里見時而萎靡的性器,一面慢慢將身體往前推,最後腰部用力一挺,連根部都塞了進去,發出肉與骨頭相碰的聲音。
(進……進來了?)
里見的雙眼蓄積了生理上的淚水,他眨眨眼睛。完成重要工作的松崎“呼……”地深深吁氣。仔細一看,松崎的臉上也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,脖子因汗水而發亮。
在他們四目相交的那一剎那,松崎口中發出沙啞的聲音。
“總覺得……好像作夢一樣。我現在,正在老師裡面。”
松崎十分感動地自語之後,眉心緊緊皺了起來。
“我一直……一直……想這麼做,都快發瘋了。”
仿佛從胸口深處擠出來的心聲,讓里見的心臟緊縮起來。
“……松崎。”。
彼此都大汗淋漓且露出下半身,用原本不應該相連的地方連系著。
若從第三者的眼光來看,這模樣應該相當不成體統。
盡管如此,這個瞬間,是里見目前為止的人生中最滿足的時刻……他覺得很幸福。
無法遮掩地裝出不在意的舉止,也無法逞強——裸露且活生生的松崎正在自己體內。
那一心一意、危險感、軟弱感,全部都好可愛。
里見舉起一隻手,用手掌碰觸他心愛的男人濕淋淋的後頸。
“我也……我也是。”
里見用率直的眼神看著松崎,喃喃說道。松崎的表情扭曲,他嘶吼著說:
“老師!我好喜歡……我最喜歡老師了!”
松崎緊緊抱住里見,像是無意識地前後動著腰。
“你……不要突然……”
在里見發出責備的聲音之後,松崎緊接著顫抖一下。
“啊……?”
里見感到身體深處有一股又熱又濕的感覺,他張大雙眼。
(這是……)
因為之前和松崎做愛的時候都有戴套,所以這初次的感觸讓里見疑惑起來,然後松崎尖叫著說:“嗚哇!我爛斃了!”
“居然才幾下就射了………………乾脆去死算了!”
松崎雙手捂住紅透了的臉,仰頭叫道。
松崎大概認為這是攸關男性尊嚴的大問題吧?不過里見很高興。
因為下午還有課所以不會射在裡面,里見很高興松崎如此顧慮他;但另一方面,松崎如此顧慮的冷靜也讓他有點落寞。里見總覺得松崎和自己不一樣,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。
然而,看起來似乎不是那麼回事。
松崎心中也充滿了思慕與愛戀,一點也不從容……
“沒關系啦。這表示……那個……你有那麼舒服吧?”
好像變相在稱贊自己,讓里見覺得很害羞,不過松崎放下遮住臉的手,微紅著臉點頭說:
“嗯……老師的裡面超溫暖的,很舒服。”
松崎像幼兒一樣天真無邪的表情和坦率的話語讓里見產生反應,他感覺到自己體內緊緊收縮起來。
“啊……現在縮起來了。”
松崎開心的表情讓里見按捺不住,他用逼不得已的聲音乞求說:
“……動一下。”
“咦?”
“你……動吧。”
松崎的喉嚨發出咕嘟一聲,開始前後移動腰部。刺入內部的時候,松崎先前釋放出的精液發出黏稠的水聲。
松崎一邊小幅度地進出,一邊將手伸進里見衣襟敞開的胸膛,捏住他的乳頭。乳頭被手指那麼一捏,甜美的電流便沖過里見的脊髓。
松崎的臉湊近里見的胸膛,吸另一邊的乳頭。他發出水聲地吸吮,使里見後方的洞簡直像是和乳頭連動似地,一顫一顫地收縮著。而且他還用牙齒夾住硬挺地勃起的乳頭,輕輕拉扯。
“啊……啊!”
微微張開的嘴唇發出嬌聲。
“老師……怎麼樣?舒服嗎?”
混雜了粗魯的喘息,松崎問道。
“很……舒服。”
里見覺得光是這麼說,無法傳達他的感覺,於是補充說:“松崎……好舒服。”
里見一說完,松崎吸了一口氣,里見感到腹腔內部的溫熱團塊一下子膨脹了。
“老師……你想殺了我嗎?”
只見松崎發出低沉的聲音,表情莫名地充滿男子氣概,讓里見臉紅心跳。露出雄性面貌的松崎,重新抱好里見的腰,開始激烈地搖動。
到剛才為止還很可愛的松崎安靜下來,強力抽插玩弄著里見。
他像一隻飢餓的野獸貪婪地狼吞虎咽,用仰起的陰莖翻攪里見體內,把呈現休眠狀態的快感硬拖出來。
雖然摩擦著堅硬桌子的背很痛,不過連那股疼痛都成為增強愉悅的助力。
“啊……噫……啊!”
里見的雙手繞到松崎背後,雙腳纏住松崎的腰,把貫穿自己的男人用力拉近。彼此結合得更深,松崎的存在充滿了里見深邃的場所,使里見發出滿足的嘆息。
好舒服……受不了……好舒服。
“老師……”
松崎緊咬住里見的嘴唇,里見也把松崎熾熱的舌頭拉過來,交纏在一起。
口中的性感帶受到舌頭的刺激,深處的前列腺被刨挖,陰莖被腹肌摩擦——在三種不同快感的火烤燒灼之下,里見的射精感以秒速升高。
宛如寒氣的性欲一陣一陣地爬上里見的背脊,手腳一直麻到指尖。
已經……忍不住了。
感覺來到極限後,嘴唇離開的松崎隨即刺到十分深的位置,讓里見的背大大地反弓起來。
“……嗯、啊、嗯!”
身體輕飄飄地,就像浮起來一般——在被那股錯覺俘虜的那一剎那,前所未有的高潮讓里見迸發出來。
“——!”
射精的餘韻使得里見全身細微地痙攣,他緊緊夾住松崎。
“……老、師……!”
松崎被裡見高潮時的緊勒影響,晚了一步讓自己迸發出來。里見清楚地感受到松崎射精的那一瞬間。
(好……熱。)
和剛才不同,仿佛被噴發撞擊似的恍惚,讓里見渾身發抖。
“老師……老師。”
松崎抱緊全身精疲力盡失去力氣的里見,親吻著他的臉。松崎親了額頭、眼角、鬢角、鼻頭、臉頰、嘴唇之後,用自己的額頭抵著里見的額頭。
“我明明和老師說好了……抱歉,我射在裡面了……”
松崎垂頭喪氣地,又說出不知是今天第幾次的“抱歉”。
“不光是你的錯。我也是共犯。”
這句話是里見的真心話。
不過,射在裡面是目前為止最有感覺的——這點里見還是說不出口。
“怎麼辦?搭計程車回我家,一起沖個澡?”
“嗯……這個嘛……”
里見用還不牢靠的頭腦想了一下。如果搭計程車,只要五分鐘就會到松崎家,應該可以在午休結束時回來吧?那樣一來,松崎也可以上下午的課。
“雖然說既然如此,應該從一開始就那麼做……可是我實在是不能等了。”
松崎熱情地低語。
對。若要轉移地點就要等上三十分鐘。可是他們連一秒都不想放過。
他們就是那麼……想要彼此。
“……嗯。我也不能等了。”
里見誠實的表白,讓松崎咧嘴笑了起來。
“太好了。老師的心情和我一樣。”
一樣的心情。這樣的一體感。里見第一次知道,這會讓內心如此滿足。
“可是,我覺得還不夠……”
“……松崎。”
“今天上完課之後再繼續,可以嗎?”
松崎用撒嬌般的聲音問道,里見乾咳一聲。
“如果你會有所節制適可而止,而且不會影響到明天的話。”
“我辦不到啦!”
松崎立即做出的回答讓里見驚愕地張開嘴巴,之後他總算回神用受不了的聲音說:
“你啊……這時候就算說謊,不是應該也要先答應嗎?”
“因為我決定不對你說謊了。”
松崎斬釘截鐵地篤定說完,里見張大雙眼。
里見才想說松崎露出了突然哭出來那般不可靠的一面,不過他的背後還隱藏著強韌的“坦率”。
(真是敗給他了。)
里見綻開笑容。
“你在笑什麼?”
松崎想不透地問,里見搖頭說“沒事”。不接受這種回答的情人逼問“什麼事啦?什麼事啦?”之後,里見省略中間經過,直接了當地回答:
“我喜歡你。”

里見非常——非常盼望著放學。

【我與老師的甜蜜日子】

SIDE-M

輕飄飄的。我一直覺得身體輕飄飄的。
有種好像腳底騰空了好幾公分,漫步在雲端一般的浮游感。
輕飄飄的,像是背上長了翅膀一樣。
一回神,我的臉上已經露出傻笑,朋友們都嘲笑我:“真是超惡心的!”
“明明不久前還一臉好像活在人間地獄般的表情。現在是怎樣?”
“對啊對啊。還突然開始猛K書,搞不懂耶——”
“原本還想說你發生什麼事,結果居然一臉傻笑。”
“你是談戀愛了吧?認真的戀愛!”
“算是吧?原來我比自己所想的更在乎戀愛。”
“我——就——說——嘛——是誰啊?介紹一下吧?”
“不——行。你們會說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,我才不能介紹給你們。”
“又不會少一塊肉。小氣鬼。”
“會少一塊肉。”
““小氣!!””
隨便你們怎麼說。
現在我的內心很安然,可以把局外人的嘲諷當耳邊風。
不過之後就是實際層面的問題,我有不能把人介紹給他們的難言之隱。
現在我正談著“秘密戀情”。
對方是我就讀的高中的社會科老師——里見森哉,是個年近三十的大叔。既然說是大叔,就是個男的,不過他不只是大叔而已。
他是天使。
因為很重要,所以要說兩次。
森哉真的是天使。
要是聽到我這麼講,里見就會滿臉通紅地捂住耳朵說:“住口!別說了!”不過不管他再怎麼不願意,我還是要主張這個說法。
就算除了我之外,有九百九十九個人都說:“啊?里見?那個陰沉的鐵道宅男嗎?”但對我來說,他就是天使。
是 翩 然 降 落 人 間 的 天 使。
我這始於單戀的戀情,說起來絕對算不上順利。
我們本來就都是男的,而且還是師生關系,又有年紀相差一輪的障礙,最重要的是,讓我們產生關聯的契機有點復雜……現在回頭想想,我本身是個相當討人厭的小鬼,里見也因三十年來累積的自卑感而變得性格別扭。
我曾經因為不敢輕易出手而猶豫再三,也曾經雙手抵著地板,垂頭喪氣地認為自己已經不行了。因為就算我拼命試圖拉近距離,還是一直無法進入戀愛模式,而且也曾鑽牛角尖地認為,就當作是為了里見著想,我必須要放棄才行。
在這三個星期之內,我跨越了諸如此類的重重難關,終於和天使心意相通。
我們目前正處於甜美無比的蜜月期。
因為是禁忌的師生戀,所以不能在學校里打情罵俏,不過只要是兩人獨處的時刻,就不用顧慮到別人了。
就在昨天,我也和順路來到我住處大樓的里見度過了一段甜蜜的時光。
我每隔三秒就在他耳邊說“愛你”,並且對他又親又抱……拼命黏著里見,是超級幸福的兩個半小時。
我已經連一秒都不願離開他,從里見出現在玄關之後就纏著他不放。
就連里見站起來說要去廁所時,我也在廁所門前等他。
“我想和你一起進去,然後看你尿尿的地方。”
我明明這麼說,里見卻掃興地在我眼前用力關上門,還把門鎖上。嘖。
雖然我其實是想上床,不過前幾天才剛做過,所以我有忍住。
我的部分先不提,身為接受的一方,里見身體的負擔很大。前幾天連做兩次之後,里見的腰好像就開始酸痛,於是向我抱怨說“你也稍微有點分寸吧。我已經不年輕了”。
就算他那麼說,可是一旦開始了,我就沒辦法控制。
我想舔遍他的身體,讓他不斷說著好舒服;我想把自己埋進那全世界最溫暖的地方。我想在他體內推進,讓他淚流個不停,想要在里見體內盡情發泄。一邊哭泣著一邊抱緊我的里見實在太可愛,我簡直興奮到快死了。
要我中途罷手,我絕對辦不到。不可能。
所以昨天打從一開始我就宣佈“今天不做愛”,只限一般的肌膚接觸。
在我反復撫摸里見的時候,雖然心裡蠢蠢欲動了好幾次,可是我都叫自己要忍耐。
而且就算不能上床,只要兩個人賴在一起,我便覺得十分幸福了。
我從後面緊緊抱住里見,和他手腳交纏,用嘴唇觸碰他的頭發、後頸和臉頰之後,愛憐之情就從內心不斷涌出。
就算說了上百次我愛你,總覺得愛意還是會自然而然地不斷累積……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種感覺。
(這就是……真正的戀愛嗎?)
“哇,直樹又進入自己的世界了。眼神還望向遠方。”
“戀愛中的男人還真誇張!”
聰史受不了似地這麼說著,然後問我:“那你明天開始要乾嘛?”
今天是※第三學期的結業式。也就是說,從明天開始到四月十日是春假。因為我這個學期的成績很好,所以也不用補習。(譯註:日本為三學期制,第一學期是四~七月、第二學期是九~十二月、第三學期是一~三月。)
“一定是去約會吧?”
隆聳聳肩說道。
“不……雖然我們也會約會,不過我還要工作。”
聽到我這麼宣佈之後,現場一片嘩然。
“等等,工作指的是打工嗎!?”
“可是你沒打過工啊!”
如同聰史所說的,我在十七年的人生當中從來沒有工作過。因為沒有工作的必要。
老實說,我爸媽很有錢,只要我開口,想要什麼他們都會買給我,而且現在我還有附卡,生活費和娛樂費用之類全用這個來付。雖然每個月還是有固定額度,但只要不超支,父母就不會刻意檢查,所以我不太會為錢傷腦筋。
而現在我的父母並沒有破產,也沒有和我斷絕關系。
“雖然沒有經驗,不過我還是要工作。”
“為什麼?缺錢的話找你爸媽不就好了?”
狀況和我大同小異的兩人,用難以理解似的表情問我。我一臉堅決地搖頭說:
“那樣就沒有意義了啊。”

事情要由前天的深夜開始講起。
我和里見在做了很多次愛之後肚子餓了,兩人一起走去超商。那時里見說“我出一半吧”,從翻領大衣的口袋拿出皮夾,那個褐色的對折皮夾果然也非常老氣,而且大概是因為常常使用的緣故,皮革受損得很嚴重。
那個鼓到像漢堡一樣的皮夾,已經撐到無法合起來了。我偷偷看著那和時髦搭不上邊的皮夾內側,果然不出我所料,裡面塞了滿滿的卡片。雖說是卡片,可是不是信用卡,而是可以累積點數的集點卡之類的。皮夾塞了幾十張集點卡的樣子,看起來很像為生活煩心的家庭主婦。
“你的卡片塞太多了啦,這樣會讓皮夾受損的,而且皮夾放在褲子後面口袋看起來也很土。你是不是連好幾年沒用的卡片都放在裡面?”
“沒那回事。全都是必要的卡片。”
里見用生氣的表情反駁。
“真的嗎?借我看看。”
我把皮夾拿過來,將正中央翻開之後,我“咦?”了一聲。因為我從最顯眼的縫隙中看到了駕照。
“你……有駕照啊?”
我感到意外地低語著。我無法把里見和開車一事聯想在一起,總覺得里見=鐵道。
而且這個人開車的技術一定很爛,畢竟他笨手笨腳的程度實在不可思議。
“我是有駕照。不過……只是放著好看而已。”
“哈哈……就是所謂的※金色駕照嗎?”(譯註:日本在換駕照時發給優良駕駛的駕照通稱,有效期限欄位為金色。)
是用來代替身分證用的吧。
(這樣對社會和大眾而言都是件好事。我可不想坐在里見的副駕駛座……雖然我愛他,可是那是兩碼子事。)
我一邊在心裡這麼想著,一邊取出駕照,好奇地想看看他的照片。
和我所想的一樣,照片中的里見實在稱不上好看。
一臉拘謹的表情、抿成ㄟ形的嘴巴、眉心有皺紋……
(好可愛♥)
我一邊嘴角露出笑意一邊看著照片,視線忽然被上面的數字吸引了。
那裡寫著里見的生日——三月三十日?
那不是快到了嗎!
而且,說不定……不,確實就是值得紀念的三十歲生日吧?
女人是重視紀念日和節日的生物,這點男人就比較無所謂。
像是聖誕節啦、情人節啦、白色情人節什麼的,老實說無聊透頂。我一直以來都主張,只有又土又沒女人緣的家夥,才會為了這些節日大費周章又憂喜參半。
這時我的想法瞬間改變了。
我想慶祝情人的生日!我想和他一起度過重要的日子!
幸運的是,那天已經進入春假了,所以或許可以整天都待在一起。
生日的前一天就先送禮、在我家親密調情,在迎接十二點的同時唱生日快樂歌,之後和剛滿三十歲的情人來個三十歲的第一炮。一直做到早上再一起睡覺,醒來之後在床上吃蛋糕。視情況也可以用鮮奶油來玩耍……
(……很好!)
里見用不解的表情看著緊握拳頭的我。
“松崎?”
說到生日,最重要的就是生日禮物。
要送什麼才好呢……我思考著,眼睛望向手中破破爛爛的皮夾。
如果送太貴重的東西,里見大概不會收,皮夾價位適中又實用,應該不錯吧?
好,就決定送他新皮夾了。我上網搜尋,設定目標之後就要去買。這個月的額度還沒用完……
思考到這里,我突然想起一件事。
咦?如果我用父母的附卡去買的話,那不就不是我買的,而是我父母買的了嗎?
這種事情我從來沒想過,而且歷任女友的禮物,我都是毫不猶豫地爽快刷卡買下來的,所以會有這種想法,連我自己都感到驚訝。
可是……也對啦。那樣就不是我送的禮物,而是我父母送的禮物。
(總覺得……我不想那樣。)
那種禮物,里見也不知該不該收吧?
第一次送里見的禮物,我想要名正言順、抬頭挺胸地送他。
為了這個原因,我必須要自己賺錢……
“這樣啊……得打工嗎?”
我不禁自言自語起來,里見的表情變得更驚訝。
“你說什麼?”
“沒有,沒事。”
我把皮夾還給里見,一隻手提著超商的袋子,另一隻手伸向里見。
“趁著肉包還沒冷掉之前,我們趕快回去吧。”

事情就是這樣,所以從春假第一天我就開始找打工機會,先用智慧型手機搜尋。
可是沒想到這麼困難。首先,肯雇用高中生的工作本來就不多。
就算是餐飲店,只要有賣酒的就不行,可以去的有連鎖速食店或咖啡廳,還有家庭餐廳;其他常徵人的還有超商、快遞、影音出租店等等。
我要在里見生日前一天早上去買皮夾,如果用今天一整天來找工作和麵試,實際工作的日子只有三天。
我在網路上選好的皮夾是一萬五千日圓。蛋糕和其他食材估計約三千日圓,合計一萬八千日圓。用三天來賺的話,換算下來是一天六千日圓。用時薪九百日圓來算,一天只要工作七小時就夠了。雖然不是很難達到的金額,可是有一個盲點,就是徵人基本上都是月薪制,很少算日薪的。以我的情況,下個月才一次領足薪水就沒有意義了。
很難找到可以讓未成年人在三天內快速賺錢的工作。不但要盡量位在家裡附近,我還想留下和里見會面的時間,所以就更難了。喔,這里不錯,就在我這麼想並打電話去之後,對方已經徵到人了。短期而且條件又好的工作,果然很快就沒了。
我從早上就盯著智慧型手機尋找,可是找不到能滿足我期望條件的工作。
過了晚上七點,我還沒開始工作就陷入沮喪,把智慧型手機丟到一旁,躺倒在床上。
(可惡,我原本打算明天開始工作的說。)
時間上少了一天,就必須用兩天來賺錢,而不是三天了。
“一天要賺九千日圓喔……唉。”
真是的,刷卡不好嗎?在網路商店隨便按一下滑鼠就好啦?
我搖著頭,甩開惡魔的呢喃。
不行。不行不行。那是為了證明我的愛。
身為里見教的信徒,要先揮灑汗水去賺取之後才能佈施。
我為自己打氣,再度抓起智慧型手機,此時手機振動了。我看到熒幕上顯示【里見森哉】這個名字,腎上腺素一口氣往上直沖,趕緊按下按鍵。
“喂?是老師嗎?”
‘嗯,是我。’
今天一大早,里見好像就為了慶祝他父親六十大壽而回老家去了。從我們交往開始,這是第一次分離將近整整一天,也是我情緒低落的原因之一。
“你現在還在老家嗎?”
‘不,我現在正在從老家前往車站的途中。’
里見的聲音很平靜,沒有什麼特別的起伏……啊,暌違一天的※森哉充。(譯註:這是由“現充”一詞衍伸而來,意指光是靠著里見就能過得很充實。)
“這樣啊……老家好玩嗎?”
‘沒什麼,很普通。不過侄女長大了。’
“侄女喔?可愛嗎?”
我不經意地問了之後,里見停頓了一下,小聲回答:
‘……很可愛。’
(你乾嘛發出那種超害羞的聲音!!)
我第一次聽到那種聲音。應該說,那樣的你更可愛啊!!
(哇……哇——)
原本有點低潮的情緒一口氣往上飆升。不愧是天使,威力超強!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。
加油。我想要努力工作,看到他的笑容。我想看到他可愛的笑臉!
在內心涌出的沖動驅使之下,我開口說:“對了。”
‘什麼事?’
“其實,到大後天之前我都有事。”
‘……這樣啊?’
里見那帶著莫名沮喪感的聲音,讓我的心臟揪了一下。
“抱歉。不過之後我們就可以一直待在一起了。可以一直、一直待在一起。”
‘我知道了。我也有想看的書,這下子正好。’
性格溫順的里見甚至沒有問我理由,馬上就那麼說。
‘我會期待二十九日和你見面。’
我把這句話深深地記在心中,然後掛斷電話,手指馬上再度開始搜尋打工的工作。這次我在搜尋時不設定時間,一一檢閱大量的徵才資訊。
不久之後,我的手指停在某件徵才啟事的位置,打開徵才事項的網頁。
“搬家工人?”
雖然是身體勞動的工作,不過那是付日薪的,而且日薪九千圓,很吸引人。就算面試之類的用掉一天,只要從第二天開始努力,就能達到我預定的金額。受理時間到八點,還來得及。
“好,上吧!”
我喊了一聲,鼓足乾勁,撥打徵才公司的電話。

SIDE-S

有時候,里見會想自己會不會是在作夢。
因為這個緣故,里見有點害怕來到晚上睡覺的時間。要是第二天醒來之後,發現那果然只是一場美夢……自己不就又變回孤獨一人了嗎?他無法揮去這股不安。
如果把藏在心中的不安明白地說出來,一定會被情人取笑吧?他會用教人為之目眩的燦爛笑容,揮去自己多餘的顧慮。
“怎麼可能有那種事。你真的很膽小耶。”
沒錯。比別人懦弱一倍又生性膽小的自己,居然和學生——而且還是男學生談著秘密戀愛,里見實在難以相信這是發生在現實中的事。
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就不要緊。雖然心情開心得像要飛上天一樣,不過一旦剩下自己一個人,魔法就解除了,里見的心情又變得忐忑不安。
松崎為什麼會喜歡這樣的自己……一個樸素又陰沉的三十歲男人呢?
因為不明白這點,所以覺得不安。
站在熟悉的大樓門口前,里見愣愣地回想著這三天以來自己的情況。
雖然他逞強地對松崎說:“我也有想看的書,這下子正好。”可是就算看了書,內容也完全沒進到腦子里。明明是期待已久、終於發售的新書,可是一回神才發現自己正不斷地看著同一行。內容完全沒有讀進去。
占據了他思緒的,是“松崎到底有什麼事?”的這個疑問。就算試圖去想也想不出答案,但他就是沒辦法不想。
既然想不出頭緒,那就問本人好了,然而里見卑微的自尊阻撓著他,他問不出口。
而且,萬一松崎的回答和自己的期望相違背的話……
就算是晚上固定會有的電話連絡,松崎也沒有觸碰那個話題,里見就更加問不出口,就這麼過了苦悶的三天,終於熬到了今天。
就這樣,里見看著映照在玻璃自動門上的自己,心情更加鬱悶了。
雖然沒有打領帶,不過他穿西裝的模樣和上班時沒什麼兩樣。
說到里見的衣服,不是穿舊了的運動服就是工作用的西裝,之前只要這樣就夠了,因為他沒有外出游玩的習慣。松崎大概是看不下去,曾經對他說:“下次我們一起去挑衣服吧。我來幫你搭配。”只是一直沒有時間付諸實行。
平庸的翻領大衣加上現成的西裝,以及高度數的眼鏡。還有氣色很差的不起眼長相。
這樣的自己……不起眼又陰沉的三十歲男人,松崎為什麼會……
驚覺自己進入了負面思考的循環,里見甩甩頭。
(別想了。)
好不容易在相隔四天之後再度見面,要是擺出鬱悶的表情,松崎會擔心的。
里見做了一次深呼吸之後,把門禁卡放到感應器上。那是前幾天松崎給他的備用鑰匙。刷卡之後,里見走過玻璃自動門,踏進大廳。他穿越角落有交誼室的氣派大廳,搭電梯到松崎住處所在的樓層。
里見站在邊間的門前,按下電鈴。平常在按鈴之後,松崎都會馬上開門,今天卻等了好一會兒。正當里見感到不解時,門終於喀嚓一聲打開了。
松崎從門縫里探出頭來說:“歡迎。”
他的聲音有點不對勁,好像和平常不一樣,有種莫名的疲憊感……
(聽他的聲音好像很累?)
里見打開門走進去,在玄關目不轉睛地盯著松崎看。松崎像要躲避里見的凝視一般挪開了視線。
“請進。”
“打擾了。”
松崎用手扶著牆壁,蹣跚地走在屋內的走廊上,里見“嗯?”了一聲,把眼鏡往上推。
“你……怎麼了?”
松崎苗條的長腿今天有點伸不直,而且還駝背。不知是否因為這樣,松崎的動作看起來總覺得很不靈活,像個壞掉的機器人一樣。
“你走路的方式好像怪怪的。”
“…………”
松崎沒有回答,里見拉近彼此的距離,在客廳中央抓住他的手。
“喂,你怎……”
就在里見用力拉住松崎的時候,松崎倒吸一口氣地說道:“……好——”
“……好痛!”
里見被他的慘叫聲嚇了一跳,放開松崎的手。
在表情扭曲、像要保護右手般快要暈倒的情人面前,里見臉上的血色逐漸褪去。
“你該不會……受傷了吧!?”
里見從下方看著松崎的臉,松崎搖頭說:“不……”
“你受傷了吧?是割傷?還是撞傷?該不會是骨折吧?”
“不、是。”
“那是怎麼樣?”
“…………肌……肉……”
里見聽不清楚松崎模糊的低語,“啊?”地反問一聲。然後,松崎的臉愈變愈紅。
“我聽不清楚。你再說大聲一點。”
“就說是肌肉酸痛啊!”
“肌肉酸痛?”
里見瞠目結舌,松崎滿臉通紅地大叫:“啊,真是糟透了!”
“我明明想好了很多計劃!這樣根本什麼都不能做嘛!好不容易擬定的作戰計劃,這下全都毀了啦!”
里見不懂松崎的意思,對有點惱羞成怒的他問道:“怎麼回事?”
松崎深深嘆氣之後問里見說:“我可以坐在沙發上嗎?”里見回答:“當然可以。”兩人就並肩坐在沙發上。不久之後,松崎低著頭小聲地說:
“因為……明天就是生日了。”
“誰的生日?”
里見不假思索地回問,松崎用眼角微微瞪了他一眼。
“你的啊。”
“……!”
連里見自己都把生日忘得一乾二凈,松崎居然會知道,讓他吃了一驚。
“你怎麼會知道?”
“之前在超商看過你的駕照。”
“喔……原來如此。”
“所以,我原本想在前一天就和你見面,一起慶祝迎接三十歲的那一刻。”
里見嚇了一跳。自己的生日從很久以前就已經不是特別的日子了。小時候家人會慶祝,但是過了二十歲之後,便完全沒有這種活動,這幾年只有收到駕照更新的通知時才會想起來。現在也是,直到剛才為止,他都忘了明天就是生日。
可是,這和松崎的肌肉酸痛有什麼關系?
里見把這個疑問問出口之後,松崎有所覺悟似地說:“我等會兒會解釋。”
“在那之前,這個先給你。時間有點提前就是了。”
松崎把放在矮桌上的小紙袋拿給里見。里見直覺地收下之後,確認般地問道:“給我的?”松崎點頭,催促他說:“你打開看看。”
里見從紙袋裡拿出一個用藍色包裝紙和焦茶色緞帶綁住的扁盒子,一臉緊張地解開蝴蝶結。他拿掉盒子的上蓋,打開薄紙,裡面出現一個黑色的長皮夾。雖然設計不是特別講究,不過這個皮夾給人時髦高尚的印象。
“你看看裡面。”
里見照著松崎所說的打開皮夾,裡面有許多可插卡的口袋,整齊地排列著。
“這家店的長皮夾做得非常好喔。明明可以放這麼多張卡片,可是卻不會鼓起。而且拿零錢也很方便,網路上評價很高。太有設計感的東西和你不搭,我想這種款式簡單又好拿,所以就挑這款試試。”
“也、也就是說……這是——”。
“嗯,是生日禮物。”
“……!”
生日禮物?
持續而來的驚喜,讓里見心中連一點真實感都沒有,於是只能先出聲道謝:“……謝謝。”里見當然非常高興,不過他不習慣收禮物,而且他心中還有一件很在意的事,蓋過了那股高興的情緒。
“這個……也很貴吧?”
畢竟整個都是皮革做的,價格至少超過一萬日圓。
“因為不是國外的品牌,沒有那麼貴。啊,不過我不是刷我爸媽的卡喔!”
松崎用拼命的神情這麼強調,里見張大雙眼“咦?”了一聲。
“我去打工了。那個……我還是想用自己流汗賺來的錢去買。所以我去參與了短期的搬家打工。”
打工?那之前說的“有事”指的就是這個?
這陣子東想西想、煩惱擔憂的問題,竟以意料之外的方式得到解答,讓里見的眼睛瞪得更大了。
而且,說不定比里見還要有錢的松崎,居然跑去打工……
(打工這件事,他應該也是第一次吧?)
“說到搬家工作,其實有很多密技耶。我一邊學著那些技巧,一邊拼命搬紙箱……有些還要搬到沒有電梯的四樓,我的膝蓋和腰都超酸痛的,還以為要沒命了,不過我還是努力熬了過去。搬家公司的正式員工說我‘比外表看起來更有毅力’,還請我喝寶礦力,讓我很開心。”
松崎眼睛散發光輝,聊著他第一次的打工體驗,接著表情忽然暗淡了下來。
“然後今天早上一起床,我就全身痛到不能動。”
“……喔。”
里見明白肌肉酸痛的原因了。他終於把事情搞懂了。
“真的沒辦法起床,我只是動了一下下,就痛到想發出慘叫。好像身體不是我的一樣……這還是有生以來頭一遭。”
想必松崎是毫不偷懶地在拼命工作吧?
酸痛是肉體認真勞動過後得來的勛章。
“不過,要是在這時就精疲力竭,那打工就沒意義了。我拼了命爬起來,搭著計程車飛奔去澀谷,皮夾是買回來了,可是HP也用完了……”
松崎說明著事情經過,聲音愈來愈沮喪。
“其實……我做了很多計劃。我想煮一堆你喜歡吃的菜、買蛋糕回來插蠟燭,為我們第一次一起過的生日盛大慶祝……可是卻把身體搞成這麼一副狼狽樣。”
或許是心理作用,松崎高挑的身軀看起來似乎變矮了。
“糟透了……超爛的。”
里見沉默地看著弓起背脊、發出呻吟的松崎。
多麼值得愛憐的生物啊。
不但神採飛揚充滿活力,同時又容易受傷的他……是如此地純真。
里見的胸口深處不斷涌出愛憐的情感,迅速充滿了他的心,接著滿溢出來。
“……我覺得你看起來很帥氣喔。”
松崎猛然抬起臉,歪著頭望向里見。
“你剛才……說什麼?”
“我說,在我的眼中,你看起來帥極了。”
里見凝視著眼前的情人,傾訴般地說道。
“……老師……”
“謝謝你。”
這次里見是由衷地向他道謝,仿佛在細細品味松崎送給他的幸福般這麼說道。
“我真的很開心。我還是第一次收到如此讓人高興的禮物。”
其實相較於結果或其他一切,松崎的這份心意最讓里見感到開心。讓他開心到……想哭。
“我會很小心、很珍惜地使用。把它當成我的寶貝。謝謝你。”
里見用微微發顫的聲音說道。
“……老師。”
松崎的表情顯得有點扭曲。
“謝謝老師。這樣我就欣慰一些了。”
松崎的臉瞬間露出害羞般的笑容,不過他的表情馬上又變得扭曲。
“啊——可是我還是很沮喪……明明是難得的生日,這樣子也不能做愛了……”
里見把身子探向垂頭喪氣的松崎,用嘴唇堵住他那抱怨不已的嘴唇,輕吻了一下之後才離開。松崎露出一臉遭到突襲般的表情,里見在他耳畔低語著說:
“現在就認定做不到,不會太早了嗎?”

“嗯……唔、嗯……!”
“……老、師……!”
松崎愛憐地攪亂里見的頭發。他手指溫柔的動作,摻雜了些許難受。
松崎坐在沙發上,里見的身體插入松崎的兩腳間,把臉埋進他的雙腿之間——嘴巴張到極限的里見,已含入松崎的存在五分鐘多。
他的下巴完全累了,幾乎失去感覺。由於不斷動作的緣故,舌根似乎也抽筋了。吞不下去而溢出來的唾液,從嘴唇邊緣滴下,弄濕了脖子。
里見本來就沒有口交的經驗。即便松崎曾幫他口交,但他也沒有為別人做過。
由這種一點技巧都沒有的自己來幫忙口交,應該也不舒服吧?說不定還會因為技巧太爛反而讓對方萎掉。里見這麼想著,所以之前從來沒有主動提出要做。
在和性愛有關的事上,里見根本沒有自信。他的經驗值太低了,連自信都拿不出來。
然而,剛才他一看到垂頭喪氣的松崎,心中那股無法遏抑的愛憐之心便涌了上來;等回過神時,他已經在熱切的情感驅使下,把臉埋在松崎的雙腿間。
‘老師!?’
‘……雖然我覺得我的技術應該很差……不過讓我挑戰看看吧。’
既然松崎都為了自己而試著打了人生第一份工,自己也想為了他挑戰新的嘗試。
松崎一開始也很驚訝,不過里見大膽地含進去之後,他也像是下定決心似地把身體交給里見。
不僅如此,他還用手指梳弄里見的頭發,適時給予“嗯……那裡很舒服喔。”、“再用力吸一下現在這個地方看看。”、“你自己被含住時覺得舒服的地方,我也會覺得舒服。”、“我下麵的筋有感覺……你可以也試著用舌尖轉一轉前端的部分。”諸如此類的建議。
仿佛老師和學生的立場對調了。
“老師……你做得很好喔……很難想像你是第一次……這是天堂嗎?”
仿佛為這句話佐證似地,里見口中的松崎分身逐漸地變得又大又硬。
對里見而言,能感受到松崎在自己笨拙的愛撫之下仍為此產生快感的反應,就是最好的犒賞。受到激勵而大大振作起精神的里見,專註地用舌頭纏繞軸部,並用嘴唇套弄吸吮著。
“……呼……嗯!”
松崎修長的手指,擦拭著從里見極力張大的口中溢出的唾液。
“連脖子都濕了……老師為了我拼命吸舔的表情……實在好色好可愛……超棒的。”
從松崎沙啞的聲音中,里見感覺到他流露出的性感,背部震了一下。吸舔的水聲傳到耳膜,辛辣地碰觸到舌尖的預射精液澀味也煽惑著里見。
里見愈是努力……口中的松崎就變得愈大,里見也感到愈來愈難受。
雖然難受……但那難以處理的龐大……很棒。
被反常的感覺俘虜,里見的黑色眼眸濕濡起來。
他抬起眼偷看松崎的模樣,便與松崎四目相交。確認到松崎的眼睛因快感而濕潤,臉頰泛紅的樣子,里見感覺尾椎一帶瞬間為之麻痹。
(……啊。)
因對松崎口交產生感覺,並且出現反應的自己,身體也熱了起來。
明明松崎都還沒有碰到自己……
里見一方面認為如此可恥的自己很糟糕;另一方面,內褲里收在狹小的布料的物體逐漸膨脹,使他感到一陣讓他很不舒暢的壓迫感。
里見扭了一下發疼的下半身,眼尖的松崎見狀追問道:
“老師……你該不會勃起了吧?”
里見吃驚地震了一下肩膀。他的臉慢慢變紅。
“果然是那樣嗎?”
松崎高興似地眯起眼睛,輕輕按住里見的肩膀,從里見口中拔出自己的欲望,惹得里見“啊”地叫了一聲。
“為、什麼?”
里見用責備的眼神望向松崎,松崎回答:“因為我也快忍不住了。”
“所以,老師……脫掉衣服……坐在我身上吧?”
松崎撒嬌般地催促著。他擺出那麼可愛的表情……里見怎麼可能抗拒。
在松崎的乞求下,里見脫掉西裝褲和內褲,跨上松崎的膝蓋。
“老師你可以自己進去嗎?”
“我、我試試看。”
里見戰戰兢兢地把手指伸進臀部的狹窄處,自己掰開後面的洞。他吞了一口口水之後,慢慢往下坐在自己培育起來的欲望之上。堅硬的前端一下子刺入,他倒吸一口氣。大概是因為有一陣子沒做了,他覺得後面很緊。
可是他沒有想要逃開。因為他現在迫切地想要松崎。
(好想快點……合而為一。)
借用唾液的濕滑,松崎聳立的部位漸漸沒入里見柔軟的地方。里見用自己的體重,慢慢加深結合。
“噫、啊……進來了……!”
“老師加油……再一下下就可以了。”
松崎大概也覺得很緊吧,他玩弄著里見的性器。里見那被松崎滑溜溜地套弄的地方,慢慢滲出快感。松崎看準了里見緩和緊綳的時機,抓住他的腰用力往下拉。
“啊……啊——!”
啪地一聲,里見臀部的肉撞上松崎的腰骨。
“哇……好熱……”
松崎發出深受感動的聲音,對里見的耳殼悄聲說:
“我沒辦法動……老師動吧。”
就算松崎這麼說,里見也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。松崎好像察覺到里見的困惑,他告訴里見:
“老師就依你覺得很舒服的方式動,那樣我也會很舒服。”
“依我覺得……很舒服的方式?”
里見慢慢抬起腰,搖晃下半身。
“對……感覺很不錯喔……很好很好。”
松崎像鼓勵小孩一樣地誘導,里見依此緩緩把腰部往下沉。
“呼……唔……嗯。”
主導權明明握在自己手上,但里見實在很不安。盡管如此,他抓住松崎的肩膀將身體上下活動時,還是一點一點地掌握到訣竅了。里見為了觸碰到舒服的部位,有意識地轉動腰部摩擦內壁,就在那一剎那間,松崎倒吸了一口氣。
松崎突然抓住里見的腰,從下方往上突刺。
“啊、啊、啊!”
輕微的抽插讓里見往後仰,喉嚨發出嬌喘。
“你、不是……不能動嗎……”
“嗯,雖然還很痛……可是,看到老師這麼可愛的模樣,我就沒有辦法再忍耐了。”
松崎充滿熱情地對里見說,並搖晃著里見。
“老師,把你舒服的地方告訴我吧?我會用我的去摩擦……這里嗎?還是這里?”
“啊……唔、嗯……那裡!”
“深一點比較舒服嗎?還是淺一點比較好?”
“好舒服……啊……啊——”
“我知道老師非常有感覺。還一直夾我。”
松崎用興奮的聲音說著,透過襯衫擰里見的乳頭。
“啊嗯!”
“老師……你好可愛……好可愛。”
活塞運動變激烈了。仿佛深挖般的動作,讓里見的背向後反弓。
“松崎……啊嗚……嗯嗯!”
“老師的裡面好棒……一直顫抖……唔……抱歉、我……已經忍不住了!”
“直……直樹!”
“森哉……”
他們呼喚彼此的名字,幾乎同時到達極限。里見感覺到,體內因松崎釋放出的東西逐漸變溫,他全身無力;感覺到很舒暢的虛脫感。
“……呼……”
松崎的嘴唇覆蓋上來,吸吮著里見的嘴唇;里見也用相同的力道吸回去。
“啊……又射在裡面了……老師裡面太舒服了,我忍不住啦。”
松崎的嘴唇離開里見,用高潮後仍不失硬度的雄性象徵,濕滑地攪亂里見的體內。
“啊……笨蛋……別、動。”
精液從結合部位緩緩滲出的感覺,讓里見皺起眉頭。
“抱歉。對了,我們一起去沖澡吧。嗯?”
松崎安撫地摸著里見的頭。他一邊用大手來回撫摸里見的頭,一邊凝視里見的臉。
“總覺得啊……反而是我收到禮物了。”
“禮物?”
“首次口交和首次騎乘位。”
里見的太陽穴一下子熱了起來。別說用嘴讓松崎射了,自己反而還產生快感……結果還是讓肌肉酸痛的松崎勞動身體。
(太糟糕了。)
這陣子成長許多的情人,想必會在自己慢慢磨蹭的時候追趕上來,轉眼間就超越過去吧?
就算遲早被超越也是無可奈何的,里見希望至少松崎不要離得太遠。
希望不要成為他的累贅。
里見自己也想要成長。可以的話,他希望和松崎一同成長。
里見將新希望銘刻在心中時,松崎的雙手環抱住里見的腰,用撒嬌的聲音低語說:
“老師……我愛你。”
“……松崎。”
眼前的情人,只不過打了幾天的工,表情就和之前不同了。緊綳的臉龐,以及散發出成熟氣息的容貌,讓里見看得出神。
松崎以蘊含著熱情的眼神直直看著里見,對他說道:“雖然有點早,祝你生日快樂。”
“不管老師變成幾歲,我們都要一直、一直在一起喔。”
這句話是最棒的禮物。
身心都獲得滿足的里見笑了起來。
沒錯——自己和松崎的戀情才正要展開。

——《我的老師》完——


【後記】

各位好,我是岩本薫。感謝各位閱讀《我的老師。》。
我很久沒在BBN寫系列作以外的作品了。而且還是我最喜歡的“師生戀”,所以我寫得非常開心。這部故事的特色,是由雙方的視點描寫構成。松崎的視點和里見的視點,因為他們的立場和年齡各不相同,所以就算是同一件事,感受的方式和見解也不一樣。在寫作方式上,我嘗試寫出高中生和三十歲老師的不同,不知道表現得好不好?就我個人來說,松崎視點的寫法是我平常不會寫的,所以很有趣。我好久沒寫這種以“喜歡喜歡”逼近的攻方,讓我很感慨……年輕真好(笑)。
這次麻煩腰乃老師來畫插畫。我是腰乃老師的忠實書迷,沒想到我如此有幸,能請到老師畫拙作的插畫。各位看過就能明白,書中的插畫不是一張圖而已,是分鏡漫畫,而且還有台詞!我收到草稿時,扭著身體想:“好、好可愛!”松崎和里見的形象都十分吻合,我真的好開心。腰乃老師,真的非常感謝您在漫畫工作那麼繁忙的時刻抽空幫忙。
總是關照我的編輯部的各位、各位相關人士,以及現在拿著本書的各位讀者,我也對各位致上最深的謝意。感謝大家!
那麼……希望能在下一本書中與各位見面。

二○一三年 盛夏 岩本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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